賈谷萬平日里朋友不多，聽說新娘子的娘家太遠，左右人在賈谷萬家，也犯不著非得去娶，索性，就把家里布置一下，簡簡單單的操辦了。
雖然儀式簡單，但是有些東西，該有的，還是得有。
比如說門口的掛著的紅綢子，貼著的雙喜字，不遠處張羅施粥祈福的喜娘，賀喜的九十九響鞭炮，還有幾個吹著喇叭嗩吶助興的小兄弟。
這九十九聲鞭炮震天響，門口的小兄弟們卯著勁兒地吹，路過的人沖著這喜慶的氣氛，都忍不住地道一聲“恭喜”。
然而，就在鞭炮、喇叭和嗩吶到底聲音所及之處，卻有一群人，在執(zhí)行大戶人家的家法。
一個剛好夠裝一人大小的豬籠，里面蜷縮著一個被塞住嘴，纖瘦憔悴的女子，女子的身下，還有幾塊看著就很沉的大石頭。
這里圍觀的人，一點都不比那邊被喜氣纏繞的地方少。
“這是誰家媳婦啊？看著樣貌還不錯，婆家也真舍得。”
“有什么舍不得的？浸豬籠啊，多半都是不守婦道，紅杏出墻！”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聽說啊，這是劉員外家的小妾，因為跟那個做假物件兒的賈谷萬有一腿，被劉員外發(fā)現(xiàn)了，才落得這個下場的！”
“賈谷萬？他今天不是成親嗎？你聽這那邊還能聽到鑼鼓聲！”
“是啊，聽說啊，就是因為這個，劉員外才選了這么一個日子，那邊聽著成親的鑼鼓聲，這邊浸豬籠，別說，還真狠！”
“狠什么狠啊，這叫自作自受！都嫁出去了，還想一些有的沒的，想來那賈谷萬也是沒瞧得上她，不然，怎么就這么容易就和別人成親。”
周圍人的閑言碎語仿佛一個個符咒，圍繞著商月這個妖孽打轉。
商月只感覺自己的魂魄仿佛早已離開了身體，飄到了那個鑼鼓聲最響亮的地方，她好像看到了一身喜服的賈大哥，扯著大花兒紅綢，紅綢的那一端是嬌美的新娘，紅蓋頭下，嘴角彎成了一個甜甜的弧度。
他們在眾人的注視下拜天地，在眾人的祝福中觥籌交錯，送走了客人，賈大哥會挑起新娘的蓋頭，喝著交杯酒開啟他們舉案齊眉的生活。
“賈大哥，一定要幸福啊。”
這是商月在感受到周身被浸透前，心里默念的最后一句話。
……
本來進行順利的成親儀式，突然有了插曲。
一個穿著破衣爛衫，渾身臟兮兮，身上還有幾處帶血的傷痕的女子突然跑了進來。
“這是誰家瘋婆子，快點趕出去！”追上來的喜娘連忙吆喝道，那個那女子像瘋了一樣地往門里跑，門口的幾個人根本攔不住。
“賈公子，我是小姐的貼身婢女小棠，小姐就快死了，您快去救她！”
小棠喊出這句話的時候，好像用盡了渾身的力氣，話音剛落，整個人便攤在了地上，
門口的幾個人連忙跑進來，想要把這瘋婆子拉走，被賈谷萬攔了下來。
“你剛才說什么？”
“賈公子，我家小姐被人陷害，老爺誤會小姐和賈公子有染，所以，今天要將小姐沉塘！”
商月被沉塘，作為商月的陪嫁丫頭小棠，自然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小棠被劉家主母賣到了最下等的窯子，今天，也是秉著一股信念，拼了命才逃出來的。
賈谷萬聽到小棠用最簡潔快速的語言說完了前因后果，接著，便松開了握著紅綢的手，扔下了禮堂上的所有人，朝著那條并不遠的河跑去。
小棠的報信終究是晚了一些。
賈谷萬趕到的時候，連圍觀看熱鬧的人都散盡了。
賈谷萬花了好大力氣，才將困在籠子里的商月?lián)粕蟻恚欢サ纳淘拢詈筮€是沒有辦法再感受賈谷萬周身熟悉的氣息。
賈谷萬將商月安葬后，傍晚才回到家里。
新娘子很懂事，在賈谷萬突然離開后，新娘冷靜大方地像不多的親友們致歉，又周到地招待了所有的人。讓本來一場鬧劇的尷尬，化作最小。
晚上，本該洞房花燭的賈谷萬，呆滯地望著自己最熟悉不過的窯爐，沉默的許久。
不知何時，瓶兒走到了賈谷萬的身后，將一件披風搭在他的肩上：“既然這么難過，當初為什么沒有帶她走？”
“我嘗試過。”賈谷萬幽幽地說道。
那日混進商家，賈谷萬已經(jīng)拉著她的手，下了決心，一定要帶著商月離開這個讓她難過的地方，可是，當他聽到兩位嫡小姐假模假樣的對話時，得知了真相的賈谷萬確實是有一絲難過。
但是，賈谷萬從來都是相信商月的，商月說她動過情，那即便是起源于欺騙的緣分，他也愿意珍惜一輩子。
但是，商月不知道的是，賈谷萬發(fā)現(xiàn)了商家的埋伏。
賈谷萬整日與器物打交道，早就練出了一副專注的精神頭兒，即便是一邊有嫡女的演戲，一邊是商月害怕?lián)牡慕忉專€是感受到了不遠處孟姨娘院子的周圍，至少埋伏了十幾個人。
想必就是要抓商月和賈谷萬的現(xiàn)行，然后以次為籌碼，逼商月就范。
賈谷萬瞬間明白了一句話：胳膊擰不過大腿。
他愿意冒著危險與未知，帶著商月遠走高飛。但是，商月是一定放不下自己的生母的。
所以，與其讓商家抓住了把柄，損了商月的名聲，不如就此打住，即便是嫁給劉員外做小妾，也可保證衣食無憂，安享一生。
終于，賈谷萬放手了。
然而，再多的理由，也不過都是歸咎于軟弱罷了。
賈谷萬腦袋里周旋著問著同一個問題：看到了嗎，這就是你退一步的下場，她走了，她帶著一身的爛名聲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也再也不會有機會盼著你帶他走了。
想到這兒，賈谷萬只覺心里一陣劇痛，接著，鬼使神差地走進儲物的房間，找出了一把放置很久的長刀。
“你要干什么去？”
瓶兒發(fā)現(xiàn)不對勁兒，連忙攔住了賈谷萬的去路。
“去劉員外家，殺人！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