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躺在一個老舊的竹制躺椅上,蓋著毯子,正對著窗戶,輕輕搖著。
陽光無視緊緊關閉的玻璃窗,大把大把的傾瀉。
坐在陽光下,既寧靜又舒心。
三月天氣已經開始回暖,但依舊有些美麗凍人,特別是幾場連綿的春雨過后,使人愈覺寒冷。
今天是久違的太陽天。
玻璃隔絕了寒冷的氣流,也隔絕了雨后清新的空氣。
周明輕輕吸了幾下,沒有嗅到電臺上說的泥土的芳香味,有些失望。
但他沒有試圖起身打開窗戶,他很懶,而且覺得面對那寒冷的氣流需要莫大的勇氣。
誰知道那冰冷的試圖鉆進自己鼻子的東西長什么樣,勇敢的面對只會讓自己狠狠的打幾個寒顫,一半是因為冷,一半是因為真的有點惡心。
懶散的人一般不會輕易嘗試改變周圍的環境,熟悉的環境讓人感到舒適。
加上久違的陽光,感受著它們跳躍在指尖、灑入眼簾的感覺,完美。
周明不知道陽光是怎樣在指尖上跳舞,又怎樣輕輕灑入眼簾。只覺得身體慢慢升溫,像一株得到滋潤的植物,盡管懶得動,卻依舊感覺身體煥發著活力,啊,贊美太陽。
樹蔭下,陽光碎影斑駁。
兩個女孩在一起行走,十七八歲正值美好青春的身體,光是從背面遠遠望去就覺得充滿了活力,贊美太陽!
“亦俞,我的林大小姐,你確定要和我一起去福利院嗎?”
紅色衣服女孩問道。
名為林亦俞的女孩輕輕點頭,細長的柳眉好看的皺了皺,像一座秀麗的青山,因雪白了頭。
“我想去看看,嗯,貢獻一份愛心,為社會貢獻一份微薄之力。”
“我不信,十指不沾陽春水的林大小姐,怎么突然要今來為君作羹湯。”
“求求你了嘛,我多買一些禮物,我們一起去看看你平時做義工照顧的那些孩子,好不好嘛?”
“好啦好啦,”紅衣女孩實在沒辦法,無奈道:“不過要事先說好,福利院有很多身體不健全的小孩,你不想哄著和他們一起玩沒關系,但是不能兇他們,他們心靈非常弱小,而且大都受過創傷......”
“知道啦知道啦,我們快去買禮物吧,唔,買包怎么樣?”
“.......”
周明還是站了起來,打開窗戶。
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剛剛在給福利院的一些公共場所噴消毒水。
房間里也進了些味道。
比起生理上的不適,他更愿意面對心理上的不適。
閉上眼,給自己打打氣,也就過去了。
窗戶一打開,周明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越躲避寒冷,也就越經不起寒冷。
窗外的嘈雜聲音隨寒冷的風一起涌入房間。
周明皺了皺眉,他不喜歡有很多聲音的環境,這樣會讓他感覺腦子里有很多小人在吵架。
“你閉嘴!”
“我就不,我就要說話!”
“你說話就說話,不要用我的嘴!”
“........”
聲音一大,周明就感覺很煩躁。
好像自己不止是個瞎子,還是個精神病?
無所謂。
外面好像有兩個女孩在說話。
她們不冷嗎?
周明重新躺在竹椅上。
把身上的毛毯往上提了提,蓋住了口鼻
又往上提了提,蓋住了耳朵。
猶豫了下,又往上提了提,蓋住了腦袋。
一定程度上隔絕了寒冷與噪音。
生理上的不適可以用物理的方法解決。
周明很滿意。
突然從下面感受到一陣寒冷,便不再搖晃躺椅。
毛毯下的右手搭在胸口,那里有一塊素凈的玉牌。
輕輕摩挲。
手感溫潤,像剛剛躺在臉上休息的陽光。
福利院樓下。
“亦俞,我去把給孩子們買的禮品送過去,你要一起來嗎?還是要自己到處看看?”
“唔,要一起。”
來都來了,加加油,去看看福利院的小孩長什么樣子,那個人會和他們一樣嗎?
林亦俞心里暗暗給自己鼓勁。
“姐姐,姐姐。”
福利院的孩子看見紅衣女孩都很開心,她們應該認識很長時間了,聽說她已經堅持在這里堅持做義工很久了。
看著被圍在孩子們中間的那道紅色身影,林亦俞有些發呆。
她是什么時候開始做義工的呢?林亦俞記得自己問過她原因,她只是笑笑,并不說話,沉默中透著倔強。
還有些沒有圍上去的小孩,正在安靜的看著紅色衣服的姐姐,還有些偷偷看著林亦俞,只是當林亦俞看過去,小小的腦袋會很快撇開。
林亦俞有些恍惚,他們眼神中的沉默和那日好友有些相似。
“姐姐,姐姐,陪我玩一會吧。”
一個小孩趴在地上,往林亦俞的方向拖動幾下身體,小小的腦袋費力地仰著,看著林亦俞。
林亦俞微不可見的退了一小步。
“小童乖,這位林姐姐和我一起來,特意給你們帶了很多禮物,有小童最喜歡吃的白兔奶糖,不要去打擾林姐姐噢。”
看著好友將剝好的奶糖放進小童嘴里,林亦俞覺得胸口好像堵了東西,無法呼吸。
“素素,我去院里其他地方逛逛。”
“好,”王素素看了眼好友,“沒事吧,你是第一次來........”
“沒事,我出去轉一會,等下來找你。”
林亦俞對好友擠出一個微笑。
找個沒人的角落,林亦俞深深呼吸了幾下,胸口的堵塞之感才漸漸消退。
旋即輕輕皺眉,空氣中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背著消毒水味道傳來的方向走去,林亦俞打量著這所福利院。
占地不大,墻體老舊,院內娛樂設施很少,很多個小孩住在一個房間,擁擠雜亂。
“嗯?”
林亦俞停下了腳步,透過窗戶看著一個房間。
這是二樓最里面的的一個房間,干凈、衛生、明亮,還有一個躺椅,上面好像還有個人,在曬太陽。
至少和剛才那些房間相比,就像是福利院里的VIP房間。
林亦俞只覺得剛剛才順下去的氣又堵在胸口了。
直接推門而入,林亦俞走到躺椅后面,很氣的感覺,又不知道說些什么。
躺椅又開始輕輕搖晃,彷佛上面躺的人知道有人走進了房間。
“你也是福利院的?”林亦俞試探性問道。
“嗯?”躺椅上傳來疑問的聲音,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這是什么白癡問題,不是福利院的我躺這?
“你也是福利院的人?”林亦俞不知道他嗯了一聲是什么意思,只當他沒有聽清,又問了一遍。
“嗯。”周明肯定了她的猜測,決定結束這個白癡問題。
“你身上有什么問題嗎?”林亦俞斟酌著詞語,”我的意思是你患有什么疾病嗎?“
“........”
“我瞎啊。”
周明覺得她的態度有些惡劣,好像自己不身患重癥就要被打,決定如實回答。
“.......”
“瞎了幾年了?”
“.......”
“十年。”
“為什么你住的環境比那些孩子好那么多?”
“我怕吵。”周明如實回答。
“.......”
好像感覺到了憤怒,周明補充道:“我爸媽去世時留了不少錢,福利院每個月都會從中抽取一部分,所以我的一些要求他們也會答應。”
林亦俞沉默,只是覺得胸口依舊有點堵。
“你知道外面那些孩子過著怎樣的生活嗎?
你的條件真的比他們好太多了。”
后面一句林亦俞更像是喃喃自語,并沒有讓周明聽到。
“我知道,以前我是和他們一起生活的,只是,他們實在太吵了,對,太吵了,我在電臺上聽過,有位姓魯的人也這樣說過。”周明平靜的答道,平靜的有些冷漠。
林亦俞不再說話,轉身想離去。
“你要走了嗎?幫我把窗戶關上,我總覺得下面漏風。”
林亦俞走過去關上窗戶。
周明往下拽了拽毯子,舒服的將頭露了出來。試探性地吸了口氣,覺得空氣中刺鼻的氣味已經消散,滿意的晃了晃躺椅。
“走的時候把門關上,如果不關上的話,會很吵。”周明平靜的補充。
林亦俞看著露出毯子的臉。
消瘦,蒼白,緊緊閉著的雙眼,安安靜靜的躺著,沐浴著三月的陽光,竟給林亦俞一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走出房間,關上門。
林亦俞看著好友與孩子們揮手告別,看著她們緊緊攥緊王素素衣角的小手,又懂事的慢慢放開,輕輕揮手,小聲的說著再見。
“你認識福利院二樓的那個人嗎?”走在回去的路上,林亦俞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個失明的人。”
王素素好奇的看了看好友。
“知道啊,不過他一般不出門的,你怎么看見他的,因為他年紀和我差不多,所以我每次去做義工也不是太好意思到他那里去,偶爾去一次也只是幫他關關窗戶關關門。
聽說他原本有一個正常的家庭,只是父母突然去世,可能受不了打擊,就失明了,在福利院已經十年了。
十年看不見東西,一個人面對黑暗,一定很悲傷吧。
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王素素給周文下了個奇怪的定義。
溫柔嗎?林亦俞想起周明平靜但透露出些許不耐煩的語氣,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陽光下,周明戴著副耳機躺在竹椅上,聽著電臺,慢慢晃著。
“空離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周明緊閉著的雙眼下,一片白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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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就隨便看看,走的時候門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