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不平常一年,看似平靜的世界充滿著兇險。
十多年前亞洲的金融風暴席卷了全球金融市場,波及了世界各大上市公司的金融資產,全球股市的股指一路跌倒最低點。
而十多年后的今天,金融風暴再次席卷全球,其速度、力度遠遠大于十多年前的危機。華爾街的凋零給人以前所未有的震撼,經濟動蕩使企業步履維艱。中國的企業也未能幸免,很多企業紛紛陷入困境而倒閉破產。
經濟學家們還在為中國經濟的勢態到底是U型,還是L型爭論不休的時候,白清淺的股票股價已跌得面目全非,斷崖式的下跌,僥幸地期盼明天會更好,換來的是繼續飛流直下三千尺。股市一片哀鴻,剛推出的熔斷機制,沒有兩天就夭折了。人們在驚恐中,毫無理性地逃命,結果相互踩踏,死傷無數,慘不忍睹。最終,國家層面的各種救市,終于沒讓此次踩踏事故,演變成股市的崩盤。
當時在上證指數漲到4000點時,白清淺還收獲頗豐,原想落袋為安。可當時有官媒發聲:上證指數4000點,才是A股牛市的起步。白清淺選擇了相信,選擇了貪婪。如今,看著手上一堆市值被攔腰被斬的股票,她只能苦笑。這世間,最要人命的是貪婪和輕信。
股票損失慘重,好在主營業務勢頭猛勁。經濟蕭條帶來的各種社會矛盾、經濟糾紛,使之律師行業前所未有的繁榮。各種糾紛:借貸糾紛、合同糾紛、婚姻糾紛、企業的破產等案件,都涌向了白清淺。做律師就這樣,沒事煩惱,煩的是沒有收益如何存活?有事也煩惱,煩的是事多顧不上生活,睡覺、吃飯幾乎都是件奢侈的事。這些天白清淺就煩著手頭上案子太多,有點分身乏術。事務所又抽中了一家破產企業,成為了這家企業的破產管理人。常人以為企業要破產是件容易的事情,其實不然,法院也不是輕易裁定的。雖然,國務院對僵尸企業的重組和處置有一系列的政策和指導意見,但真正落實還是需要時間和空間的。破產管理人,雖不是法院指定的,但是先遴選出招投標過程中的前三甲,再通過抽簽來確定。事務所已經很久沒有抽中了,這次算是走運了。
手頭這家公司破產的真正原因倒不是金融危機,而是夫妻失和離婚。兩人是二婚,兩人間沒有婚生子女,但各自有孩子,孩子長大了,兩個孩子都想在公司里占主導地位。對公司的管理誰也不服誰,矛盾越演越烈,上升到了父母,夫妻倆各懷鬼胎,造成公司經營管理混亂,職工人心渙散,最終導致了企業破產。這真是驗證了“家和百事興”的古人老話。
白清淺負責職工安置部分的法律事務,主要的工作已經做得差不多,職工的債權已基本理清和確認,對存疑部分需要通過法律程序來確定,并已經進入了法律程序。白清淺在質證過程中發現債權人提供的證據不真實,向法院申請了對證據材料的形成時間、簽名等進行司法鑒定。法院準許了申請,但需要白清淺提供鑒定所需的比對材料。
白清淺決定今天就去破產企業將比對材料找出來---也就是與證據材料相同時期的簽名和筆跡,她心里都沒底是否能找到這幾位職工當時的簽字和相應的筆跡,因為接管這家公司時,公司一片混亂,資料也殘缺不全,接管后從各個辦公室里整理出來的資料全堆在在財務室的密室里。
考慮到要去那個黑暗,密不透風的密室翻找資料,她沒敢穿得很正式,那會很受罪的。面對這么重大的工程,她還叫了所里另一個男律師。
兩人開車走高速,運氣不好,高速上堵了整整兩小時。白清淺對于高速上的堵車已經見慣不慣了,她曾遇到堵更長時間的。不管你堵多久,但是收費站照樣讓你付錢,不會讓你少付一分錢的。好不容易,兩人來到企業所在的工業園區,卻怎么也找不到那家公司了。在那條馬路上來來回回找了好幾遍都沒有找到,后來兩人才明白過來,公司的廠房、土地已經被拍賣,原來的公司名稱早已被換掉。
白清淺知道這家破產企業資產的評估價格還是挺高的,但流拍了好多次,最終以折價方式賣出去的,中間的差價超過50%。總體來說,這些資產還是挺優質,白清淺就是搞不懂,怎么會流拍呢?這接手的人,真是有眼光。聰明的人賺錢走得往往非常規路線。像自己這樣干苦力的,不在一個地平線上。一想到錢,白清淺覺得自己有點銅臭味,以前傲嬌的視為糞土,如今卻為之奮斗。
這么一折騰,都已經是中飯時間了,兩人決定先去吃飯。
飯后,兩人又來到了破產公司所在地。既然已經有了新主人,總得跟人家打個招呼吧,現在是人家的地盤了。走進行政辦公室,找到了行政經理,說明了來意,就去工作了。
那間密室黑暗,悶熱。兩個人在那堆資料中足足找了三個小時,終于找到了想要的東西。雖然有點腰酸背痛,滿臉汗水和灰塵,但是有收獲還是很開心的。
白清淺捧著資料,帶著勝利的喜悅,穿過走廊,向門口走去。
墨冰聽到背后有聲音,轉過身來。是她?梳著一條馬尾辮,白色針織衫的領口和衣邊鑲著藍色的細條,藍色的直筒褲把她的腿顯得很修長,腳上蹬著坡跟的愛步休閑鞋,清新脫俗。
“是你?有事?”
“嗯?沒事。”白清淺沒想到居然在這里碰到這位讓她耿耿于懷的人。
“到我辦公室坐一會?”
“不坐了。”“好的。”白清淺和同事幾乎同時回答。對于律師來說,每一個遇到的人都是潛在客戶,同事的回答也實屬職業習慣。
白清淺和同事一起跟著墨冰走進了他的辦公室。
寬敞明亮、簡潔分明的裝飾富有時尚現代的氣息。白色的大理石,白色的墻,白色的天花板,用棕褐色的門框和窗框相間。
棕褐色的大班臺,大班臺后面的墻上掛著“難得糊涂”的字畫,兩側是書柜,書柜里裝滿了書。大班臺上放著一尊木雕---展翅的鷹,栩栩如生。
辦公室的一角放在一張大理石桌面的功夫茶臺,白清淺看到過無數的功夫茶的茶臺都是實木做的,有樟木、香柏、赤榴、雞翅木、花梨木,還有用根雕做的。這樣大理石臺面,棕褐色的底腳跟整個辦公室渾然一體的如此時尚的茶臺,是第一次看到,真是覺得自己孤陋寡聞了。看著這個架勢,墨冰應該在公司里相當有級別的。
白清淺將同事介紹給了墨冰:“這位是張律師,今天來這邊找些資料。”
“找到了嗎?需要我們這邊做什么?”
“已經找到了,謝謝!”
墨冰,不知道為什么覺得自己有點緊張,這個清新脫俗的女孩今天給自己帶來的氣場有點壓力,完全不同與前兩次。他打開了水壺開關,然后準備茶具和茶葉。
“喝鐵觀音吧。”墨冰提議道。
秋天天氣干燥,使人口干舌燥。常言道:“夏飲綠,冬飲紅,一年到頭喝烏龍。”這個季節喝鐵觀音很適宜,鐵觀音這類清茶,性適中,介于紅、綠茶之間,不寒不熱,適合秋天氣候,而且湯色金黃,外形肥壯均勻,緊結卷曲,色澤綠潤,內質馥郁,其味爽口回甘。常飲能潤膚、益肺、生津、潤喉,有效清除體內余熱,恢復元氣,對金秋保健大有好處。
“不忙,不忙,隨意就好。”同事說道,白清淺點頭附和。
“吱吱”不銹鋼茶壺發出了聲音,墨冰去提茶壺,“不好意思,水放少了,燒干了。”
“沒燒壞吧?當心燙著,用水冷卻一下吧。”
“有點變形,稍微整一下就沒事了。”墨冰把茶壺整形后裝滿水,又打開了電源開關。
“不趕時間吧?要重新燒水,還得等一會。”
“不趕。你們公司主要經營的是什么啊?現在經濟不景氣,大家生意比較難做啊。”同事道。
“從事出口貿易,主要是做童車。金融危機或多或少對每個企業會有點影響,不過,對我們公司影響不大。”
墨冰起身拿來兩本公司的雜志,分別遞給了他們。白清淺翻著雜志,粗略地看了一下,很有創意,圖文并茂。那些童車的外型設計完全顛覆了她原有對童車的印象,甲殼蟲式,小狗狀的,面包樣的……
“這些外觀設計進行了知識產權保護嗎?外觀倒是很新穎。”白清淺抬頭問墨冰。
“申請了。”
水開了,墨冰開始泡茶。
墨冰用開水洗凈玉瓷茶具,把鐵觀音茶放入茶具,懸壺高沖,茶香四溢;用壺蓋輕輕刮去漂浮在茶葉上的白色泡沫,把泡一分鐘左右的茶水,依次巡回注入并列的茶杯里;又將茶水倒到少許時,一點一滴均勻地滴到各茶杯里,使其韻味均勻。
“請吧。”墨冰示意他們品茶。
白清淺將晶瑩剔透的玉瓷杯拿到跟前聞了聞香味,茶水中沒有一點懸浮物,嘗了嘗味道,邊啜邊嗅,淺斟細飲,頓覺齒頰留香,喉底回甘,心曠神怡,別有情趣。不由想起,“烹來勺水淺杯斟,盡不余香舌本尋;七碗漫夸能暢飲,可曾品過鐵觀音。”
時間在品茶的不知不覺中流逝,白清淺和同事起身向墨冰告別。
“交換一下名片吧,下次有法律問題盡管可以找我和白律師”同事向墨冰遞上了名片。
“好的。”墨冰從辦公桌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同事。
隨手也向白清淺遞了過來。白清淺沒有主動給人交換名片的習慣,她發現很多人總是把別人的名片到處亂扔。有一次,在餐桌上交換名片后,那個當時向她索要名片的人,居然將她的名片扔在餐桌上走了。她不喜歡自己的名片被這樣對待,所以有了這樣的習慣。
白清淺接過名片,名片設計的很別致,“藍天集團,墨冰總裁”。此人居然是赫赫有名藍天集團的總裁!這么溫文爾雅,甚至有點靦腆的人怎能跟傳說中金融界翻云覆雨的手法兇悍的金融怪才聯系起來呢。
她將墨冰的名片放進她那個LV的名片夾。
“白律師,你不給名片?不給也行,現在都流行刷微信,我們加一下微信吧。你掃我。”墨冰把自己微信號的二維碼展現在白清淺的面前。
喝了人家的茶,接了人家的名片,沒了拒絕加微信的理由。
回來的路上。
“清淺,我發現墨總對你滿眼的欣賞,把他拿下,藍天集團,可是大客戶。”
“這種單位,早就有法律顧問,而且肯定還是個團隊,我拿什么去撬?”能拿下藍天集團的法律服務業務當然是好事,那破碎了的尾燈也算是物有所值了,但何談容易?白清淺嘀咕著。
“看好你,你行的!”
“好好開你的車。”
白清淺走后,墨冰開始關注白清淺的朋友圈。白清淺的朋友圈里幾乎都是枯燥的法律文章,間歇有那么一絲絲的小資調調,只是個性簽名讓墨冰有點意外,高級合伙人?年紀輕輕,能做到本市最大律師事務所的高級合伙人,確實不簡單。梨花帶淚的臉又呈現在眼前,墨冰將梨花帶淚的臉和律師嚴肅的臉加疊了好幾次,怎么也疊不到一起。
墨冰感嘆:不能以貌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