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磁性里略帶沙啞的聲音與孟衿的聲音同時響起。

　　孟衿沿著聲音的方向看清了同樣被人群擁擠在身旁的人。

　　“鈺…鈺哥？”偶遇來得這么猝不及防，孟衿的情緒起伏了波瀾。

　　徐子鈺聽見聲音并未看向孟衿，只是微微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孟衿很好地掩下情緒，嘴角有些自嘲地向上揚了揚，心里還是沒忍住一些難過：也許，對他而言真的只是點頭之交吧。

　　此時，徐子鈺猝不及防地看向她，抬起手用右手的大拇指把孟衿嘴邊燒烤的蘸料拭去，隨后，若無其事的從褲兜里拿出紙巾擦了擦手。

　　孟衿的腦袋在一瞬間宕機。

　　“老孟，我說你這也太重色輕友了。”喬宇從孟衿的身后突然出現，一只手搭上孟衿的肩膀，“怎么只看鈺哥都不看我啊…”

　　孟衿被喬宇吐槽的聲音緩和過來。

　　“喬宇，你給我把手拿開，別天天對我孟哥勾肩搭背的。”宋鳴瀟把喬宇的手從孟衿的肩膀上拽下來，開始跟喬宇掐架。

　　“哎，怎么又是你啊，上次也不知道是誰不分青紅皂白潑了我一身紅酒…”

　　“喬宇，你別吵。”

　　“喬宇，你閉嘴。”

　　徐子鈺和孟衿的聲音以微小的時間差出現，幾乎同步，霎時，喬宇滿臉寫著委屈，微弱的語氣里盡是幽怨，“你們倆，說話的默契值也太滿了…”

　　明明挑事兒的人又不是他，怎么鈺哥和老孟都只點他的名。

　　在旁邊一臉幸災樂禍的宋鳴瀟，背對著徐子鈺和孟衿悄悄地、囂張地沖著喬宇做了一個鬼臉，宋鳴瀟那不難看出的“活該”的口型，讓喬宇氣得想扔掉修養打女人。

　　徐子鈺跟老板要了兩局子彈，看向孟衿，輕輕挑了一下眉，“你先來？”

　　孟衿很自然地接過徐子鈺遞向她的子彈和玩具槍，輕車熟路地裝彈，瞄準，扣動扳機。其實玩具槍對于孟衿來說還是比較容易的，二十槍下來，幾乎彈無虛發。宋鳴瀟很快就拿到了她跟孟衿吵鬧著要了半天的小白熊。

　　孟衿對感興趣的事情向來不會退縮或讓步，倒也是今天打槍的手感不錯，她有點上癮了，微微側身，溫情脈脈地看向徐子鈺。

　　“你能再等等嗎，我還想再玩一局。”

　　原本清冷聲音里的疏離感被剛才玩游戲的好興致沖散了大半，可能是打槍過于專注的原因，平時刻意的防備和戒備都沒有被調動起來。孟衿開口的語氣很溫柔，聽著有點糯糯的，感覺就像棉花糖一樣甜軟。

　　徐子鈺臉上好看的眉稍稍向上一挑，再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眼睛上那又密又長的睫毛撲閃了幾下。他聽到的孟衿的話感覺是有些撒嬌，心里像被小貓撓了一下，也不疼，但就是癢癢的，有點窒息感。

　　徐子鈺沒出聲，把自己手里的子彈放到孟衿手里。

　　天氣很冷，連空氣都有點凍僵的感覺。

　　孟衿的手是溫熱的，徐子鈺碰觸孟衿得一瞬間像是被雷電擊中，但他很快就反應了過來。隨后他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孟衿，孟衿并沒有察覺到什么異樣，專心打槍。

　　手感總有偏頗的時候，第二局里明顯有些失誤，沒有第一局完美了，孟衿是個完美主義者，游戲對她而言，有時候更像是去完成任務。

　　她輕嘆了一口氣，把已經打完子彈的玩具槍交給了徐子鈺。孟衿臉上沒什么別的情緒，但徐子鈺還是看出來了她眼神里有點喪。

　　徐子鈺沒有繼續玩，轉頭跟周圍幾個人商量了一下，隨后與孟衿和宋鳴瀟結伴，去了一家快餐店。

　　剛過完年沒有幾天，天氣還冷著，偌大的快餐店也是年后剛開業，沒有什么人，徐子鈺一眾人進去的時候，只有幾個年輕人聚在一起打牌，很空曠。

　　喬宇從書包里拿出來了四副撲克牌，六個人勉強可以來上一桌保皇。徐子鈺和喬宇他們是發小，只是喬宇生日小，這才跟宋鳴瀟孟衿她們一個年級。落座的都是大學快畢業的人了，天南海北的，東扯一句，西扯一句。

　　靠著快餐店的落地窗旁邊坐下，能清楚地看見店旁的街道，玻璃窗隔絕了外界的聲音，流水一般的來來往往，紅綠燈亮了又亮。人間瑣碎的匆促與忙碌都一一映入了孟衿的眼睛里，就像看一場默聲電影一樣。

　　“你們喝東西嗎？聽說旁邊銀座六樓新開了一家奶茶店。”徐子鈺紳士地開口，看著孟衿和宋鳴瀟問了一句。

　　“不用…”孟衿想了想，打個牌而已，不用那么麻煩，還要出去一趟，畢竟她一向懶散慣了。只是她聲音比較輕，剛說完就被宋鳴瀟的驚嘆聲蓋過去了。

　　“天吶！你竟然也知道那家奶茶店，聽孟哥說她家新出的紅豆奶蓋超級好喝。”

　　“鈺哥，我跟你喝一款就行。”喬宇難得不多事兒，“你請客。”

　　另外兩個人也跟著喬宇起了哄，鬧著徐子鈺請了一次客。

　　“那，我和孟衿一起去買。”徐子鈺嘴角還掛著幾分笑意，“我一個人拿不了。”

　　孟衿明明最先是拒絕的，就這樣被拖下水了。她看著徐子鈺干脆地起身離開座位，輕嘆了一口氣，也隨著徐子鈺起身離開了。

　　轉過街角，徐子鈺和孟衿本應該向銀座方向走去，可是徐子鈺卻向另一個方向走了。孟衿有些疑惑地蹙了一下眉：“我們，不是去買奶茶嗎？”

　　徐子鈺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沒有說話。只是牽起她的手腕，帶著她向之前打玩具槍的小街走去。

　　人群依舊，熱鬧勁兒并沒有散去，小街上燒烤或炒餅的香氣四溢，叫人聞著有些溫馨。

　　不知孟衿是在維持著平日的鎮靜還是有些懵，一路上偏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徐子鈺帶著孟衿來到那家打玩具槍的鋪子跟前，跟老板要了局子彈后，比孟衿更輕車熟路地裝彈，瞄準。他微微偏頭：“你想要什么？”

　　孟衿還有些神游，徐子鈺的聲音如溪水般流進了她的心里面。孟衿的表情有點呆呆的，比之前的那張高冷臉多了兩分可愛。

　　她的眼睛里漸漸亮起了尤如星辰一般的光，渺小卻閃耀。嘴角上揚的樣子，像個孩子。

　　有點甜，徐子鈺這樣想。

　　孟衿把視線轉移到徐子鈺身上，細長的睫毛閃了閃，跟他對視了幾秒鐘，不緊不慢地開口：“鈺哥。”

　　徐某聽到孟衿叫了他的名字。

　　“你喜歡的我都要。”

　　小街上的叫賣聲絡繹不絕，人群熙攘，但孟衿卻有一種錯覺，周遭的世界像是隔離開了她和徐子鈺似的。

　　明明還挺撩人的一句話。被撩的人還沒有回應什么，撩人的人先鬧了一場害羞。

　　孟衿素凈的臉頰漸漸像是微醺了一般，白里透紅，不知道嘗一口是否有甜味兒。

　　徐子鈺半側著身子，目不轉睛地跟孟衿對視了十幾秒，一直沒有做聲。氣氛開始有些微妙，在小街的喧鬧里，孟衿卻緊張到甚至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向來不慌的孟衿，慌了。

　　幸好，徐子鈺隨后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孟衿終于心安不少，應該沒有過于尷尬。

　　孟衿拿到玩偶后，只看見徐子鈺隨意地把手插兜里，很淡然地說，“我們回去吧，不然他們該著急了。”

　　“可是，奶茶……”

　　徐子鈺側了側身，抬手輕敲了一下孟衿的額頭：“走吧。”

　　“您好，請問哪位是尾號7812的徐先生？”一位身著藍衣的配送員輕喘著，走到幾個人正在打斗地主的桌前。

　　喬宇恍了一下神，配送員將一大袋子的奶茶輕放到桌子上：“是的，您是徐先生吧？麻煩在這里簽一下字。”

　　“我來簽吧。”徐子鈺從配送員背后推開快餐店的門，后面還緊跟著一個抱著玩偶的孟衿。

　　“你們不是去買奶茶了嗎，怎么還叫了外賣？”宋鳴瀟疑惑地看向孟衿。

　　徐子鈺清了清嗓子，臉不紅心不跳地開口：“奶茶太多了，拿不了，就叫了外賣。”

　　孟衿像是一如既往的淡定，坐下后，假裝無所謂的模樣把玩偶放到旁邊的座位上。

　　還沒等大家問，她自顧自地說：“路上有填問卷送玩偶的，我看著挺喜歡的，就弄了一個。”

　　孟衿面上不露聲色，眼神里透出一絲心虛，她抬頭看徐子鈺：“鈺哥，你怎么不坐下？”

　　“填問卷送的玩偶放在那兒，我沒有位置了。”徐子鈺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把“填問卷”這幾個字咬音得有些重。

　　孟衿覺得耳垂處有些發熱，她快速把玩偶拿到自己的身前抱著，拿起桌子上的奶茶，插上吸管，吞下一口。

　　“你不是喜歡紅豆奶蓋嗎，那杯是我的椰果奶綠。”徐子鈺笑了笑，看著孟衿轉頭時窘迫的眼神。

　　像是不太聰明的樣子。

　　“鈺哥，要不你喝那杯紅豆奶蓋吧。”孟衿輕手輕腳地把那杯微紅的奶蓋推給徐子鈺，賠著一個討好的淺笑。

　　徐子鈺沒再說什么，修長的手輕松一揮，吸管就插好了，抿了半口奶茶：“不錯。”

　　孟衿垂下眼瞼，心中留了幾分竊喜：原來他喜歡椰果奶綠。

　　冬日的光伴著幾絲微涼，懶洋洋地灑在干凈的街道上。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孟衿一直在贏牌，她向來智商在線。

　　只輸了剛剛這一次。

　　“可惜了，最后一局難得老孟輸，鈺哥，要不咱們再來一局吧，我還想吃她的回貢呢。”喬宇跟個小狗腿子似的，當個小保贏了一次孟衿，尾巴都要翹上天了。

　　最后這局，做莊的皇帝自然是徐子鈺。徐子鈺沒理他，看向孟衿的方向，問：“還玩嗎？”

　　“不了，回去睡覺吧，最近太累了。”孟衿的臉上就差寫上‘疲憊’兩個大字了。

　　幾個人相互道別后，喬宇和兩個發小一波兒，徐子鈺、孟衿和宋鳴瀟一路。

　　月明星稀，東風吹散了云朵上面薄薄的玉塵，輕飄飄的小雪猶如梨花一般清婉地落到地上。

　　徐子鈺三人在車的后排落座，孟衿坐在中間，徐子鈺在右側車窗旁緊鄰著她。宋鳴瀟最左側在捧著手機追劇，自動與世隔絕。

　　在有些搖晃的車里，孟衿昏昏欲睡，一抹月光透過車窗打在她的臉上，柔和的像淺海一樣溫柔。

　　孟衿的重心漸漸靠向徐子鈺，她原本在女生堆里身高不差，但徐子鈺一米九。孟衿的頭靠向徐子鈺的時候剛好落在了他的左肩上。

　　徐子鈺像是想到了什么，用右手捋了捋孟衿臉頰的碎發，溫柔地，隔空，摸了一下孟衿的頭。也沒有什么真的動作落在孟衿身上，可孟衿卻突然挪動了一下身體，嚇得徐子鈺沒敢再亂動，生怕把身邊淺睡的小姑娘吵醒。

　　十幾分鐘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孟衿家樓下，宋鳴瀟把孟衿推醒，喊她到家了。

　　徐子鈺目送著兩個人上樓之后，又跟司機說了一句：“師傅，去錦繡瀾庭。”他揉了揉有些發酸的肩膀，嘴角和眼神里卻有著掩不住的愉悅。

　　孟衿回到家以后，沖了個澡，剛準備躺下睡覺，微信置頂來消息了。

　　【我到家了。】

　　孟衿稍微活動了一下手腕，在手機的鍵盤上寫了幾行話，又像是覺得不妥，接著就全部刪掉了。

　　［好。］

　　孟衿猶豫了一小會兒，［鈺哥，今天謝謝你，有時間我請你吃飯吧。］

　　【你訂時間地點，回頭通知我就行。】

　　突然莫名地覺得徐子鈺有點可愛，孟衿笑著露出來一點點皎白的牙齒，腹語了一句，還真不客氣。

　　［那你最近忙不忙，把周五晚上的時間空出來吧，地點你定就好。］

　　徐子鈺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倒是問了孟衿一句，【你最近忙嗎】

　　孟衿以為是徐子鈺的時間調不過來，于是很安慰地回復。［我周三有個比賽，周五結束。周五晚上以后都有時間。］

　　徐子鈺遲遲沒有回孟衿消息，孟衿以為他在挑選時間，就準備不再打擾他，正要發過去一句“晚安鈺哥”。

　　【那你把周五晚上到周末的時間都空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