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凌和蕓玥下意識用手遮了眼，須臾后，待門內(nèi)射出晃眼的明亮逐漸暗去，這方，他們才看清眼前人。

　　原來是位姑娘，她也披著風(fēng)炮。

　　只見那姑娘眉不畫而黛，唇不點(diǎn)而紅，五官生得小巧而精致，眼若水杏，鼻膩鵝脂。

　　她一見著蕓玥和醉凌，瑩瑩的眸中似有清泉涌動，醞釀著難以言道的情緒。

　　她的潤唇微微挪著，卻發(fā)出聲。

　　“我...”

　　說著，她低垂下了眸，清晰可見那扇扇烏睫上沾染過點(diǎn)點(diǎn)露珠。

　　“跟我來吧。”

　　蕓玥見著她，竟有種陌生的熟悉感？

　　“我們見過嗎？”

　　不過，那姑娘恢復(fù)情緒的能力確是極好的，只是片刻之間，她的眉上便掃蕩過一陣清冷，還沾染著淡淡的戾氣。

　　“從未。”那姑娘冷冷道。

　　而蕓玥追不自覺跟在她身后，只是她的風(fēng)炮完美無瑕遮住了她的側(cè)顏。

　　見了那姑娘，醉凌心中也免不得生起淡淡的疑惑，為何那姑娘似乎和蕓玥有幾分相似？

　　可惜顧不得多想，眼前之景著實(shí)奇特而壯麗，立即吸引了他的目光。

　　這地下世界的天空竟是一片血紅？面前是層層的白玉階，光滑透亮，而他們身旁竟圍繞著金閃閃的經(jīng)文。

　　“為何地下會有這般景象...”蕓玥不解，醉凌亦是。

　　“于你們來說，這里是一片虛空罷了。”那姑娘的語氣依舊生冷。

　　醉凌緩步向前，才發(fā)現(xiàn)這經(jīng)文是一種結(jié)界，他召喚來天隕，正欲舉劍時(shí)，這面前的經(jīng)文竟發(fā)出了聲響。

　　只見經(jīng)文在他們面前迅速翻轉(zhuǎn)、拼湊，在金燦燦的光芒間千變?nèi)f化。面前的一切也是立即山河巨變，那血色的天空被一片墨藍(lán)色迅速侵染。

　　片刻后，他們到了另一片虛空。那姑娘還在，只是，當(dāng)她與蕓玥疑惑的目光觸上時(shí)，生生轉(zhuǎn)開了眼。刻意一般，她將風(fēng)袍拉得更緊了。

　　而此處，面前除了金閃閃的經(jīng)文，周遭皆是漆黑。

　　那姑娘將下顎藏在風(fēng)袍里，小臉自然而然地退縮在那件大風(fēng)袍的陰影里，似乎不愿蕓玥看到她的臉。

　　而一旁的醉凌專注于面前的經(jīng)文，那幽深而探究性目光死死追隨著眼前變幻莫測的經(jīng)文。

　　“天隕琉瑆，天選之人，命途多舛。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面前的經(jīng)文竟能說話！

　　蕓玥能明白它所言，卻不知它為何做出這般言論，只見一旁的醉凌緩緩接話道：“既是天命，必將任勞任怨，責(zé)無旁貸。六界四分五裂，禍患將至，縱使勝負(fù)難分，也要放手一搏。”

　　“拂亂其身，引火自焚。”那經(jīng)文仍然飛速變幻著。

　　醉凌立了立后背又繼續(xù)道：“禍不旋踵，六界必將深陷水深火熱，爾后生靈涂炭，我不忍見。”

　　“經(jīng)文通天曉地，無所不有。偷習(xí)天道，必將自食其果，天隕琉瑆，你們可愿以一換一？”

　　見狀，蕓玥緩步上前道：“究竟是何代價(jià)？”

　　“天道，不可破。”

　　醉凌卻牽過蕓玥的手，一對著經(jīng)文答道：“在所不辭。”

　　聽于此，蕓玥也握緊了醉凌的手，語意篤定：“在所不辭。”

　　哪知一旁的姑娘面色一愣，她急急上前道：“你們真的想明白了，就算經(jīng)文里有你們想知道的東西，代價(jià)是很慘痛的，就算...”

　　那姑娘挪著嘴唇，不知為何吐字這般艱難。

　　“就算...骨肉相離也無所謂嗎？”

　　聞言，蕓玥思忖片刻答道：“若是混沌入侵，整個(gè)六界生靈涂炭，家國破碎，何來骨肉？”

　　蕓玥本能地看向醉凌，他雖無所言，眸光里卻寫著贊同。

　　聞言，那姑娘的臉龐迅速暗淡了下去，再次將臉向風(fēng)袍中埋了埋。

　　“混沌乃天地濁氣所生，天隕琉瑆天生相克，黑白兩道，打破平衡，混沌愈發(fā)強(qiáng)大。末日羅盤，正是解決之道。”

　　那經(jīng)文終于說了些通俗易懂的話，看來它早知醉凌和蕓玥來此地的目的。

　　“可是末日羅盤需要雙生劍？”蕓玥抬著眼眸疑惑道。

　　“萬物相生相克。”

　　“相生？”

　　聞言，蕓玥微蹙起眉頭，垂下眼眸深思。

　　“如何相生？”醉凌喊話問道。

　　那經(jīng)文頓了頓：“汝所滅皆吾之怒，汝所生皆吾之血。”

　　蕓玥仍舊不解，哪知下一瞬，經(jīng)文就消失了。

　　再睜眼時(shí)，他們已然到了地下暗門的路口。

　　“我只能送你們到這了。”

　　那姑娘的語氣中竟裹著淡淡的哀傷。

　　“你一個(gè)人在這嗎？不若跟我們出去吧。”

　　不知為何，蕓玥對她總有種莫名的憐惜，只覺得她一人在此，是多么的孤寂？

　　那姑娘沉沉的面色終于拂過一絲光亮，她竟緩緩摘下風(fēng)袍的帽子。

　　“有些事我原先想不明白，現(xiàn)如今卻是恍然大悟。”

　　原來，細(xì)細(xì)瞧著，她面上帶著三分清冷，七分傲氣。她雖五官精致，但若是不笑，的確會給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冷漠。

　　只是，她一雙杏眸中波光粼粼，她輕聲道：“此地了無人煙，毫無生氣。我...可以抱抱你嗎？”

　　蕓玥先是一愣，末了立刻給了她溫暖的擁抱：“獨(dú)自在此，你怎奈得住這里的孤寂？”

　　沒承想那姑娘嘴角竟劃過淺淺的自嘲：“原先我不是引路人，卻拼了命成為了引路人。”

　　答非所問。

　　那姑娘緩緩松開了蕓玥，竟有幾分不舍，想必也是平日里太孤寂了。

　　“你們，走吧。”

　　說于此，姑娘的眼竟然是游離在了醉凌的面上，眸中帶著幾分敬佩。

　　醉凌也是輕輕言了句謝，頷首示意后，就牽著蕓玥出去了。

　　“你記著，有困難盡管找我，我是天界的蕓玥。”

　　也不知為何，蕓玥本能對她喊出一句。

　　待他們走遠(yuǎn)，姑娘眼中浮起淡淡的水霧，片刻后，她的眼角劃過晶瑩的露珠。

　　“我會的，你們等我...”

　　換取天機(jī)果真是有代價(jià)的，他們一出來便發(fā)覺外面竟是一片昏天暗地，天地之間皆飄著詭異的暴雪。

　　地上的積雪厚得能淹沒蕓玥的半身了，然，此地是靈力所幻，即使是神仙也無法順利瞬行。

　　風(fēng)暴越來越猛烈，而蕓玥卻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奈何她本身靈力就不夠。

　　此地雖是靈力幻化的，卻不斷吸食著來者的靈力，她只覺得自己輕飄飄的。

　　“蕓玥！”

　　果真，片刻后她就昏迷過去了，當(dāng)醉凌攬住她，竟像是攬住飄乎的白羽。

　　而對蕓玥來說，她眼中不是一片漆黑，她能看到一片冰凌花落于她的指尖。

　　“這是？”

　　在醉凌來看，是她的靈力根本不足以繼續(xù)支撐人形。

　　果不其然，倒下去的蕓玥立刻幻化成真身。沒承想，她竟是一條黑龍！

　　在這白茫茫的一片中，那條黑龍身上環(huán)繞著青霧，頭頂心的冰凌胎記呈血紅色，身上的鱗片深黑如墨，卻殘缺不全。

　　清晰可見的是那殘破的鱗片后血淋淋的肉身！

　　她竟是一條千瘡百孔的龍？！興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身上竟是傷痕累累，令旁人觸目驚心。

　　醉凌猜想她身體里存在一種與仙靈抗衡的力量，而她的真身不斷與之搏斗，卻免不得受傷，這究竟是何力量呢？

　　難道這才是阻礙她修行的源頭？

　　他看得疑惑，也看得心疼。

　　醉凌知道，此刻若是不救她，恐怕她將魂歸西天，就再也回不來了。

　　此刻若是不救她，日后她的真身也會變那莫名的力量腐蝕，逐漸化為一攤血水...

　　龍的心口處有三片至關(guān)重要的鱗片，據(jù)說心口處的鱗片有化腐生肌的功效，即使不知用途的仙人拿到了鱗片也對其修行大有益處。

　　只是，龍每失去一片心口處的鱗片，就會折壽。待一條龍失去了三片龍磷，便只能駕鶴西去了。

　　四千年前。

　　墨蓮牽著婉冰一路走到了淬火絕池口，而醉凌在后面跟著，心懷擔(dān)憂。

　　“牟胤死了。”

　　墨蓮冷冷地一句，似乎在等待著婉冰的答復(fù)。

　　而面前的婉冰，非悲非喜，一雙眼睛竟像是鋪著層層寒冰。

　　“我知道。”

　　“你還打算茍且活下去嗎？”

　　見她不言語，墨蓮又繼續(xù)道：“你原是蓮花瓣上一顆露珠化成的，本就不該化成人形、留存于世，當(dāng)年玉清收留了你，爾后牟胤又愛上了你，現(xiàn)如今他們都已逝去，你滿意了嗎？”

　　婉冰冷著面，面如死灰。

　　“你逆天奪命，引災(zāi)招禍，現(xiàn)在你身邊的人都遭到了報(bào)應(yīng)，你還不滿意嗎？”

　　聞言，婉冰眼中的冰層驟然破裂，隨之而來的是隱忍于眼底的淚光，終于，她抬眸看了看遠(yuǎn)處的醉凌，挪動著嘴唇。

　　“母神！你不要走好不好！”

　　見狀，小醉凌立即撲了上去，想牢牢環(huán)抱住他的母神，可惜他還是個(gè)半點(diǎn)高的小仙童。

　　婉冰愛撫著醉凌的腦袋，眼中浮著陣陣漣漪。

　　“也許，母神該復(fù)命了。希望，母神這樣做，能護(hù)住你。”

　　婉冰輕輕說著，卻用仙力強(qiáng)行將醉凌從她身上扒了下來。

　　旋即轉(zhuǎn)身，她跑上了淬火絕池；毫不猶豫，她墜入了淬火絕池。

　　從她的手中落下的是牟胤贈給她的定情信物——冰清玉潔。

　　“醉凌，好好活下去。”

　　小醉凌還沒池子高，他努力攀住池外壁，卻被燙得縮回了手。

　　最后，他只能嚎啕大哭，淚如雨下，手中疼惜地握著冰清玉潔，這是母神留下的唯一的遺物。

　　一時(shí)間，他不明白自己為何一天之內(nèi)失去了父帝亦失去了母神？一時(shí)間，他還以為是不是自己做錯(cuò)了事，父帝母神都拋棄了他。

　　幾日后，母神的靈柩前。

　　“你若是想讓你那母神死得光榮有名分，你就拿你心口處的龍磷來交換，我自會幫你擺平。”墨蓮也是直截了當(dāng)。

　　見醉凌不言不語，她捏著醉凌的臉，面目可憎。

　　“小雜種，你聽著，現(xiàn)在，我若是想整死你，你早就尸骨無存了。你若是乖巧一點(diǎn)，說不準(zhǔn)我還能饒你性命。倘若你執(zhí)意要跟我作對，于你那死去的母神也無好處，不是嗎？”

　　“......”

　　金藍(lán)光閃現(xiàn)，血灑白玉階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