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某某,今年二十八歲。曾經,我并不叫這個名字,嚴格來講,這并不是個名字,算是個稱號,是全國姓李的人的統稱。大學畢業時,家里想盡辦法讓我步入仕途,我相當抵觸,便與家人鬧翻。他們把我拒之鐵門外,我把他們拒之心門外。
我所抵觸的并不是仕途這條路,而是家人的安排。從小到大,我幾乎所有事都是遵從家人的安排。去哪所學校,學什么專業,甚至于打鹵面里放什么咸菜他們都會參與意見,我早已厭倦了行為被人左右。不去行政單位便是我拒絕家人的第一件事。
我曾臆想過按照他們的說法進了某一家單位,以后也許會成為李科長,李處長,甚至是李局長,可我無論是李什么長,都會有上級,對我以后的行動發號施令。所以我改名叫“某某”。在我看來,“某某”是我的社會地位,就像“科長”和“處長”一樣,只不過是地位很低,低到無人問津,卑微且獨立。
畢業5年中,為了生計,我做過很多事。最早做過墓地銷售部的業務員,也許是銷售方法不當,遭到了滿公園老頭和老太太的追殺。
之后和朋友打算合伙開超市。當時謀劃的地點,都是在酒場。三個人共同舉杯大喊道:我們先從超市干起,最終目標是實現農業一體化!那段時間天天商量,天天喝,后來三人酒精中毒,紛紛住院。最終農業一體化沒實現,差一點實現集體肝硬化。
再后來,我在線上買過一些貨,大到家具,小到月餅,均已賠錢告終。回想起來,賣貨的那段日子,最幸福的便是買狗糧的那段時光,因為,狗糧真的很好吃。
如果說失敗是成功之母,那我的失敗便是患了不孕不育。今年7月份的某一天清晨,我莫名的亢奮,起床點了一根煙,總結了所有失敗的經驗后,得出了一個結論:從一個商人的角度講,我并不適合做一個商人。
經過反復縝密的思考,我決定棄商從文。棄商是一定的,只要棄商,無論從什么,都是正確的。而之所以從文,是因為我有足夠的失敗經歷,這些都是極好的創作素材。轉而一想,與其寫那些失意的事,不如寫一些美好的故事,于是便開始網絡連載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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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寫了一天的小說,身心有些疲憊。我躺在床上,哈欠連天,無意間望向窗外,已經是傍晚。起身穿上外套,決定去農大西街買些食物充饑。
我打開防盜門時,發現對面的宣傳海報已經撕了下來,想必是開理療店的那群人已經搬走了。下一批住戶是學校里“文藝青年社”的小鬼們,能和他們成為鄰居還是相當期待的。
“一個煎餅果子,不要面,不要油條,不要辣,三個雞蛋。”我向煎餅攤的大媽說道,和往常一樣向她車里的錢桶中扔了4塊錢。
大媽做好煎餅后裝袋遞給我,我接過來時瞬間吃了一口,奉承道:“大媽,我在您這吃了九年煎餅,味道依然不減當年。”
大媽沖我微微一笑,用手指彈了彈煎餅車上的地溝油瓶。我問她這是何意,大媽說:“小伙子,你要加油了,上九年大學都沒畢業。”我尷尬的笑了笑,告訴她我只是住在附近而已,況且大學并不是義務教育,沒有人會上九年。
正要返程時,我向西街盡頭望去,無意間望見了遠處一所名為“伊諾”的網吧,一陣回憶涌上心頭。念大學時,我和舍友是那里的常客,我們把四年大學中,幾乎所有的精力都奉獻給了一款叫做《英雄聯盟》的游戲。我索性向往吧走去,目光一直沒有離開網吧上的霓虹燈,腳步越走越快,我深吸一口氣,心想,這依然是原來的感覺。
從大一開始,我便養成了身份證不離身的習慣,因為無論走到哪里,都會隨時鉆進某間網吧。激活身份證后,便找了一個座位坐下,熟練地打開電腦,進入了《英雄聯盟》的游戲界面,開始了一局久違的游戲。
《英雄聯盟》是一部5v5對戰游戲,分上中下三路,只有勇敢的人才配走上路,細想想,我只配走上路。和我對線的是一個叫提莫的英雄,它的技能是滿地種蘑菇,敵人踩爆蘑菇便會受到傷害。也許是因為我許久未玩,水平難免有些生疏,二十分鐘被提莫單殺6次。
我的情緒有些亢奮,原因并不是被對面的提莫吊打,而是我的角色每死一次,旁邊一個戴眼鏡的小胖子就笑我一次。我點了一根煙,惡狠狠地盯著他。他把臉轉向我,好像讀懂了我眼神里的殺氣,又看了看我因為角色死亡而變成黑白的屏幕,便不再憨笑,繼續打著他的游戲。
我被單殺,他笑,我點煙怒目而視,他轉頭看我,又看看屏幕,收起憨笑。當這一系列行為重復了三次之后,他率先打破尷尬,向我說道:
“我想我們之間有什么誤會。據我觀察,你每死一次都會吸一根煙,我敢說,你一局游戲沒打完,有人會比你的角色死的更慘。”
“誰?”
“我,會被你嗆死。”
“為什么嘲笑我?”
“我沒有嘲笑你,而是在笑和我對線的人,我用提莫種的蘑菇,幾乎他都踩到了。你猜他網名叫什么?”
“叫什么?”
“吃蘑菇怪,真是實至名歸。”說完他狂笑不止,邊笑邊看我。
“你在哪個大區玩的?”
“無畏先鋒。”
我掐掉手里的煙,意味深長的說道:“英雄聯盟,無畏先鋒大區只有一個叫‘吃蘑菇怪’的人,那就是我。”
他看了看我的裝備,又打開自己游戲里的戰績表,看了看對面上單的裝備,恍然大悟。游戲結束后,他起身去了前臺,回來時手里拿著兩瓶可樂,說道:
“都是誤會,喝了這瓶肥宅快樂水,我們冰釋前嫌。”
我早已看出他是無心之過,便接過他手里的快樂水,和他攀談起來。
“話說,你的操作確實可圈可點,有點水平。你大幾?”我問道。
“我已經畢業四年了,應該比你大吧。”
“比我小一歲,我畢業5年了。”
我打開游戲登錄平臺的戰績表,看到他網名叫“付強”。
“用真名當網名,看來你夠坦蕩。”我指著自己游戲平臺里的頭像,繼續說道:“我們很搭,我頭像里只寫著兩個字,繁榮。繁榮富強。”
付強看著我的頭像,說那只是表面繁榮,我頭像里的圖片顯示的是“煩,容”,其實這原本是一段話“我很煩,容我靜靜”,我只是截取了中間部分。
“仁兄知道了我的名字,請問仁兄姓甚名誰?”
“在下李某某。”
“你這就不坦蕩了,我是問真名。”
“真名就是李某某。”
付強品了品,說道:“你還是叫繁榮吧。”
我在平臺里打開了付強的個人信息,查了他的戰績,幾乎戰無不勝。游戲打的這么好,想必感情生活并不順利。
“付強,你婚否?”
“未婚。”
“有女朋友了嗎?”
“剛交了一個。”
我暗想,比我強。這是他從背后的包里掏出一部switch時,和我說道:“就是它。”
“好有科技感的女朋友,”我感嘆道,隨后問他為什么選一款游戲機做女朋友。
“因為它能讓我玩弄于股掌之間。”說著便玩起了里面的《馬里奧賽車》。
我對他的行為產生了好奇,因為他打破了常規思維。這促使我對他的工作產生了極大的興趣。
“請問付兄,你以何為生?”
“我在一所地質單位上班。”
“地質調查局嗎?”我問道。隔行如隔山,我知道的地質單位只有這一家。
“不是,不過差不多,地調局和我們是一個系統的。”
“一個系統的,我們其實也是一個系統。”
“什么系統?”
“win10系統。”我指著電腦說道。
付強憨笑道:“你這人有點意思,來,一起開賽車。”說罷,他拆下switch上的一個手柄給我。
和付強玩游戲的時候,我異常的開心。之后我們又玩了幾款switch里的其他游戲,我意識到,付強是個游戲天才。他說,今天是他畢業之后,第一次來網吧。我們都是為了找回當初的激情而來。但在我心里一直有個問題沒有找到答案。在我眼里,付強是自由的,可他為什么會選擇一個循規蹈矩的工作?
我向他提出這個疑問時,他起初并沒有回答。后來他和我講,工作是家人費勁心思給他安排的,他之所以這么做是不想傷家人的心。他的夢想是當一個游戲體驗師。當他參加工作后,一度陷入了迷茫,自己所愛的游戲到底是什么?當他玩遍了天下的好游戲之后,他找到了答案,游戲就是生活的縮影。一款養成類游戲,便是一個理想化的人類成長;經營類游戲,則是有著極少限制的模擬商業活動。以此類推,每一款游戲,在生活中都有與其對應的事物。付強說,他玩過最難的游戲,便是生活。玩游戲,需要靠操作和邏輯;而生活,重要的是態度和心境。
我原本有很多話想說,卻沒有說出任何一個字。也許我們會找個酒吧喝幾杯,互訴衷腸,可未免太世俗。或許離開,是我最好的選擇。我把桌上的煙裝進口袋,起身向門口走去。途中我停下了腳步,回想起了剛才在游戲平臺上看到付強的個人信息。我回過頭,向他說道:
“強仔,生日快樂!”
付強回過頭,憨笑著說:“下次相見,我會和你講同樣的話。”
我滿意地推開網吧的大門,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