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到了七月半,鬼節這天。
酆都遠不如想象中那樣陰森可怕,反倒是坐落在山中的十座宮殿和供奉的閻君神像讓人肅然起敬。
“十殿閻王,恐怕也只有這里才有人拜。”秦姻感嘆,她去過的其他地方,多是修山門建道觀,參拜的也是三清道祖、修道真人,民間也大多如此。然而這里只供奉地府十殿閻王,就如同真正走在冥界地府一般。
唐酌牽著她,將幾座宮殿指給她看,“十殿分別供奉十位閻王:一殿秦廣王、二殿楚江王、三殿宋帝王、四殿仵官王、五殿閻羅王、六殿卞城王、七殿泰山王、八殿都市王、九殿平等王、十殿轉輪王。倀鬼族傳聞是冥王的碎魂之后,長生不死,能在陰陽兩界來去自如……”
“這么說來,倀鬼族人應該都很長壽吧?”秦姻問道。
“相比起普通的求仙問道之人,壽命要長得多。”唐酌說完,示意她看向旁邊一處樹蔭下,有個正在井邊打水的青年。“你猜他多少歲了?”
秦姻歪著頭打量那人,說道:“看上去也就二十五六歲。”
唐酌搖頭:“至少兩百多歲了。”
秦姻吃驚地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幾年見過他辦壽宴。”
“那你今年多少歲?”秦姻又問,見他伸出手指打算盤,立刻阻止道:“行了行了,我忽然不想知道了。”
唐酌笑道:“別誤會,我可沒那么老。我只是記不住自己的生辰,要算一算。”
“還有人記不住自己的生辰?你說出來,我替你記著。”
“我只記得是在四月初。因為五年才過一次,我也忘了是哪天。”
倀鬼族長生,若是年年都過一次生辰,反而失了意義,所以通常是五年甚至十年過一次。
現在是白天,街上還十分清冷。
“那你慢慢算吧,我去買些茶水。”秦姻覺得口渴,打算去找茶水鋪,于是沿著街角走過去。剛一拐過去,她忽然覺得眼前的路與剛剛走來時不同。
明明是午后,但讓人感到一股寒意,日光仿佛是穿透寒冰照下來,沒有一點溫度。
秦姻發現自己走錯路了,便準備回去,卻發現剛才的街拐角不見了。
她遇到了鬼打墻。
“還真遇到了……”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現在自己真的遇到鬼打墻,還是有些害怕。
鬼打墻其實也是一種迷陣,分為兩種,一種是人為設立,只要布陣之人撤去法術或是將陣眼破壞,陣法自然會消失。還有一種,是天生地長的陣法,沒有人布陣,自然也沒有陣眼。眼前這種由鬼氣形成的“鬼打墻”,歷經不知幾千幾萬年才天然形成,這里又是天地間鬼氣最重的地方,應當是后者。要破開這種陣法,除了讓鬼氣消失,就只有修為同樣堪比“天生地長”、達到神臻境界之人。
遇到鬼打墻,靠自己是走不出去的,就像是在同一個地方轉圈。秦姻放棄尋找出口,干脆在墻邊盤膝而坐,安靜修煉。袖中鉆出一股白煙,落在地上,變成一個清雋少年的模樣。
“小畫靈,你這一覺睡得真久,還以為你醒不過來了。”秦姻見到他,又是欣喜又是擔憂,自他們離開青越山,塵寰似乎就一直待在畫中,沒有音訊,現在再次見到他,氣色也好了不少。
“萬妖繪封印的那些個祖宗不安分,費了些精力,就修養了一陣。主人,咱們這是在哪兒?”塵寰打量著四周,問道。
“在酆都的一條街上,我遇上了鬼打墻,走不出去。”秦姻唉聲嘆氣地說。
“這里的鬼氣的確很濃烈。”塵寰探出手感應,說道,“這也好辦。萬物皆有弱點,這里由鬼氣形成,打破就可以出去了。”
“說得倒容易,你破一個我看看?”
“只可惜吾沒有肉身,要是有能附身的物件……”
秦姻隨手掐了劍訣,召出清風鑒水劍:“這個借你用。”
塵寰操控妖氣握住了劍,淡然道:“站遠些。”
……
某處幽靜的竹林。
駱君生正欲攜妻顧相忘去游湖,竹林突然來了個不速之客。
“是不是駱帷回來了,我去看看。”顧相忘瞧了瞧那邊的動靜,說道。
“應該不是。”駱君生回答。駱帷離家在外游歷多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就連鬼節這么重要的日子也不回來了。
顧相忘失望地站在原地。
只見竹影婆娑,幽幽鬼氣纏在一道修長的影子上。
“見過師父、師娘。”唐酌走近,在兩人面前行了一禮。
駱君生微微點了點頭。
“原來是樽兒。今年來得挺早,可比你師兄孝順多了。”顧相忘淺笑道。
“師兄又沒在啊……師娘,既然我這么孝順,可不可以把魂鈴借給我?”唐酌問道。
顧相忘手中有一個魂鈴,可以隨意操縱世間鬼氣,自然也包括形成鬼打墻的鬼氣。她似乎早已知道唐酌要魂鈴做什么,說道:“其他事也就罷了,頭一回來這里的人都要在鬼打墻中待上一天,這是規矩。”
“師娘,你不說誰知道啊,我不會耽誤太久,就借一下嘛……”
顧相忘直愣愣地盯著他,好半天才回過神來,“撒嬌也沒用。”
唐酌又看向駱君生:“師父。”
“我不管這些事。”
“你們怎么這樣……”
駱君生又說:“你可以自己去試試,能不能將那陣法打破。”
忽然,遠處傳來一聲巨響,鬼氣凌亂四散,駱君生俊眉一挑,看向鬼打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