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明瑤知道朗思瑜只是打趣，但是還真是像她所說的，所謂才藝大會，就是朝廷換個方式考這群官學子弟。

　　太子雖附庸風雅，但關鍵時候還是不忘記代表朝廷，幫他們做事。

　　不得不說這法子很妙，全皇都的俊男靚女都湊在一起，活脫脫一個小聚會，倒沒誰不樂意。

　　開頭比的，便是舞蹈。

　　有特地請來的樂師來為跳舞的人奏樂。

　　舞姿翩躚，靡靡之音，褚明瑤聽著看著倒也不覺得十分有趣。

　　她覺得還不如在鳳華臺那株海棠樹底下坐著休息來得舒服，或者在之前那個湖心亭，聽容冶給她彈琴也不賴。

　　朗思瑜倒看得起勁，沒注意到褚明瑤的心不在焉。

　　就算看到了，她也頂多只認為褚明瑤年紀小，正是玩心重的時候，還欣賞不了風月。

　　她才不會浪費這大好時光去寬慰褚明瑤一番呢。

　　褚明瑤內心也知曉，并不過讓自己的情緒打擾旁人。都是萍水之交，不用多指望。

　　她看了看前方的容冶，看不到他此時的神情。

　　而他的右邊，空蕩蕩的，留了一個坐席。

　　褚明瑤內心想到什么，露出一絲微笑。

　　傲慢的小將軍啊，這都不賞臉。

　　坐著實在無趣，她起身跟朗思瑜說自己去透透氣，朗思瑜正沉浸在歌舞升平當中，象征性的點了點頭。

　　褚明瑤內心有點失落。提著裙擺悄悄退場。

　　本來以為又是無所事事的一天，容冶又打什么主意褚明瑤也還沒有猜著，就要打道回府，可是好巧不巧，褚明瑤剛準備走出辦大會的場地就從一側入口進來一個綠色衣衫的姑娘。

　　身后有人為她撐著紙傘，遮住了來人大半的面容，但只憑借身形，褚明瑤就可以認出，這人是褚明玥。

　　褚明瑤趕忙跑到褚明玥面前，攔住她的去路。

　　那綠衫女子見被人阻攔，幽幽的從紙傘下抬起一張臉。

　　除了有些未眠的憔悴，臉蛋還是光滑白凈，眉目依舊楚楚動人。

　　那橫波目漾著水紋似的，把褚明瑤看著。

　　眼神雖清靈無害，但冷得過人。

　　“褚明玥，你昨晚鬧什么，干嘛打發丫鬟跟父親說，我欺負你，還殺手，刺殺你？撒謊前也不想一想，我一個千金小姐，上哪找殺手；皇宮宴會，我又哪里來的膽子找殺手。”

　　褚明瑤生氣責問。也就只有容凜那種狠人，果然是當皇帝做大事的，才隨隨便便準備把她給殺了。

　　褚明玥盯了她片刻，退后半步，皺眉，做出避嫌的模樣。

　　“你知道這借口假的很，我也覺得假。但是你還應該清楚，父親即使覺得假，也會在我那邊，維護我，對嗎？”

　　褚明瑤胸口一悶。

　　確實。

　　褚明玥繼續道：“父親是不是昨晚罰你了？對你發了好大脾氣？”她停了一下，扯了扯涼薄的唇，“可是，昨晚我當眾揭你短處之后，父親卻并沒有怪我一句，他還愧疚，自己不早知道我的心意。”

　　“褚明瑤，你母親身份尊貴，但是并不是父親的原配。我娘親過身早，卻一直在父親心底。你自以為有個好母親，仰仗你母家的權勢，跟太子訂了婚，就幸福美滿。可是你也有你得不到的東西。”

　　“你讀書寫字，父親給你許假，陪你出去放過風箏嗎？”

　　“你生病臥床，父親有推了公事，在你床榻逗你開心、親手喂藥嗎？”

　　褚明玥涼涼的聲音每反問一次，褚明瑤的臉就白一分。

　　“你現在也不是太子未婚妻了，你日后再沒什么可以噎我的了。我知道你平時最愛在爹爹面前裝乖巧，在其他人面前也裝可愛，讓他人覺得你叫人憐愛。我偏要這樣，讓父親明知道是我的謊，還要逼著他去怪你，我要看看你這乖巧的嘴臉，什么時候可以換下來。”

　　褚明玥以往就努力以溫柔知禮示人，二人互相看不對眼，褚明瑤一直都是明里挑釁。而褚明玥則是忍氣吞聲，還要給她好臉色。

　　現如今，她不想再給了。

　　壓了許久的憋屈吐露出來，褚明玥素雅的妝容都漸漸顯得生硬冰冷。

　　“說完了嗎？”褚明瑤小臉雖然白著，但還是艱難的擠出一個微笑。

　　褚明玥也笑：“你真行！現在父親的事已經氣不了你了，是吧？”

　　褚明瑤搖了搖頭，“褚明玥，你我二人本就不合，我也從不求你對我客客氣氣，是你自己要維持千金做派，對我笑臉相迎。我們再怎么互相使絆子，那都是我們倆的事。但你別仗著父親疼愛，就屢次三番拿自己的性命說事去騙他。”

　　“昨夜那謊話那么假，他還是過來對我動怒，問我話，我都想回他你肯定是又跑哪個小姐家過夜去了，他卻激怒我，橫豎要讓我服軟道歉、讓我生氣，最后我不服，把我關了祠堂。”

　　“他怕這謊話里面有一點是真的，也可以為了這謊話、為了平你的心而罰我。”

　　“我都替我自己氣，但是我還是拜托你，以后不要這樣讓父親擔憂。”

　　褚明瑤說得認真，拜托請求這種詞語，她是第一次在褚明玥面前用。

　　褚明玥想到自己第一次騙父親，還是殺手之類有關性命的話，內心有點后悔，但面子上仍是冷笑：“那我能拿什么激你？褚明瑤，我不想讓你過得比我開心。”

　　“你就為了太子？”褚明瑤氣笑反問。

　　褚明玥不語。

　　“遲早有一天，你會明白太子拒絕你與我無關。或許現在你也明白，只不過是不想恨太子而只有恨我而已。”

　　“其實褚明玥，你這是何必呢？你內心里如此容不得別人輕賤，如此高傲，那何不做個跋扈驕傲的相府千金，父親真正疼你，我有的東西，本來你也不差分毫。”

　　“何必，為了一個男人，讓自己這么扭曲呢？”

　　褚明瑤越問，越冷靜。

　　她說得頭頭是道，讓褚明玥無可辯駁。

　　“可是，即便如此，在相府，依舊有我沒你，有你沒我。”褚明玥不想被她完全說教，不示弱的看著比自己矮了半個頭的粉衣少女。

　　她如此討厭，即便是她失去了母親，即便是她母家沒落，即便她們共同的父親毫不猶豫為了讓自己舒心而讓她傷心，褚明玥依舊覺得自己，發自內心的嫉妒這個妹妹。

　　也許從一開始，她們的母親在血液里，就已經把彼此的牽絆與仇恨種下。

　　褚明瑤側過褚明玥的身，準備離去，但在擦肩而過后，褚明瑤停了一下，褚明玥聽她輕輕說：“身為父親的女兒，我可以為父親著想；但身為母親的女兒，母親寵我，我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相府我不會回去了，起碼暫時不會。你安安心心回去讓父親享受天倫之樂就好。”

　　比試臺上，絲竹管弦還在咿咿呀呀，臺上佳人妙舞，贏得臺下叫喝連連。

　　但是這些熱鬧，褚明瑤都不想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