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眠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對自己在心里說了好幾遍要立乖乖女人設。
還熾哥，她還是宋爺呢！
她繼續保持著淑女笑，看著江熾，眼神清明。
轉回頭，繼續寫作業。
江熾沒說話了，只是橫在她椅子下面的那個腳特別不安分，動來動去的，弄出一些細微的聲響，有些刺耳。
宋眠強忍著心里的不舒服，為自己的耳朵搭建了一個隔離屋，對這些聲音自動過濾。
后來的幾節課，江熾和胖子那幾人都不在，宋眠難得落了個清閑，下課的時候拿出本子，扣他們無故曠課的分。
他們逃了四節課，曠課一節扣五分，一共扣二十分，看來她的這個新同桌很快就可以積滿五十分，按照這個速度的話。
傍晚，學校門口。
一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離學校十幾米遠的地方。
宋眠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她父親經常坐的那輛車，她假裝沒看到，毫不猶豫的往左邊拐角走。
宋眠面前站了一個人，是她父親的得力助手，她扯了下嘴角，目光漠然的回到商務車，她沒有坐進去，宋眠就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兩個人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一些學生的目光也漸漸聚到這處。
又僵持了半分鐘。
還是宋父先開了口，“眠眠，我們換個地方談談吧。”
宋眠沉默了一會兒，拉開車門坐進去。
李文君也坐在車里，她坐在副駕駛的位置。
“這么興師動眾？怎么，不用管你們二女兒？”
坐在她前面的兩個人都沒開口。
宋眠嗤笑了一聲，將車窗搖下來，拉開包鏈，輕車熟路的拿出一盒香煙，從煙盒里抽出一根，叼在嘴里。
又抽出細長的火柴，在精致的火柴盒兩側輕擦，火焰起，點了煙。
宋國安從后視鏡里看到宋眠又在抽煙，蹙著眉頭，沒說話。
宋眠夾著香煙的小手擱在車窗上，頭靠座椅后靠背，目光放空的看著外面的高大建筑不斷后退。
“眠眠，你要相信爸爸。”宋國安沒頭沒腦的說了一句。
“相信你什么？”宋眠語氣平緩波瀾不驚。
“相信爸爸現在坐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
宋眠發出一聲極為短促的“呵”，語氣極為冷淡：“真是打的一手親情牌，打著為我好的名義來彌補自己以前犯下的過錯。”
以前，她一直是父母心目中的乖乖女兒，從不惹事非，努力上進知進退，不過從高一開始她在他們面前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不過她在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形象，同學印象里的努力少女這個人設可不能崩塌。
要不然，人生可就真沒趣了，她想。
李女士從后視鏡里看到那個滿臉桀驁的女兒，面色沉下去。
“宋眠，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希望你不要意氣用事，”說到這里，她的語氣有些軟化，“不要和爸爸媽媽作對，毀了你的人生，你的人生應該是一片光明的。”
李女士不善言辭，能說到這份上，也是很不容易了。
她的愛更多都是表現在細節里。
“我的人生早就已經毀了。”宋眠不以為意的答道，“從你們第一次開始因為一個有爸爸基因的孩子吵架的時候，這個家就快碎了。”
最后七個字，她說的輕飄飄的。
像是嘴里哈出的一口氣。
又像是一塊石頭壓的她心里沉甸甸的。
宋國安繼續沉默，車速漸漸變慢。
時間在對峙中，每一秒的流逝都清晰可感，每一秒的等待也越發讓人難挨。
在這個密閉的空間里，五官感覺像是被無限放大。
宋父將車在三中門口停下，宋眠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開車兜了這么一圈，原來最后的目的地是在三中。
遠遠的，她就看見了林琳，那個同父異母的她名義上的妹妹。
和幾個女生有說有笑的朝這邊走來。
“林琳，你說你父親會來接你，他在哪呢？”
“就是那輛黑色的商務車。”
“我可不可以和叔叔阿姨打個招呼？”
“這個——當然可以了。”
林琳和那兩個女生手牽著手，有說有笑的走來。
林琳跑過來，語氣興奮的開口，“爸爸，你來接我了？！”
“我之前還以為是你在騙我呢。”小心翼翼中又帶了幾分歡喜雀躍。
宋國安笑了笑，“我怎么會騙你？爸爸可是說話一言九鼎的。”
宋眠嘴里含著煙，冷眼旁觀。
林琳沒有看到后座上坐著宋眠，又一臉乞求的開口求宋父，“我有兩個新交的同學想要和您還有姨打個招呼可以嗎？”
宋眠倒是想聽聽宋國安的回答，她小時候想要帶朋友去家里玩，卻總是被李女士的一句：你爸身份特殊，不能帶別的小朋友進來玩，眠眠最乖了，要聽話好不好給堵回去了。
從此以后，她在也沒有提這件事了。
李女士溫婉一笑，先開了口：“當然可以了。”
全程宋眠都當著一個透明人。
那兩個女生見到居然是鼎鼎有名的小提琴家李文君，驚喜的不知所措，暈暈乎乎的就走了。
“如果你們請我來就是讓我來看她在校園里過的怎么樣，那我們還沒必要見面了。”宋眠把煙頭在白嫩的指尖里按滅，有微微的刺痛感，然后往車窗外一扔。
林琳這才注意到車里還坐著一個宋眠，她尷尬的手腳不知道往哪放，眼神無措。
這嬌滴滴的小模樣搞得倒想是她對她做什么了。
宋眠面無表情的下車，商務車很快就發動引擎揚塵而去，沒有一絲停留。
反正都習慣了……
_
宋眠去附近的小賣部買了一盒酸奶和一個面包，當做晚餐來充饑，她咬著吸管，手里拿著面包，漫無目的的游蕩，有點跟女鬼游魂一樣。
宋眠走到了個小胡同那里，隔著一堵墻聽到那里挺大的聲響，罵罵咧咧的聲音和一陣凌亂的腳步。
“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以為你熾哥治不了你了？”懶洋洋的話語中夾雜著拳打腳踢。
江熾？
那個中二少年？
宋眠咬著面包的速度慢了下來，她靠著那堵墻慢慢蹲在地上，像個小倉鼠一樣的鼓著腮幫子在那啃著面包。
耳朵時刻注意著那里的動靜。
胖子在那破口大罵，“媽的一個個智障，老子一天不收拾你你就不知道你爸爸的脾氣有多差。”
江熾穿著七中的校服，頭上帶著鴨舌帽，他打了個哈切，一只腿微微曲著，靠在一堵墻上，“胖子，打的他們跪下來叫父多。”
“得嘞。”于是蔣路飛和胖子歡快的去和他們干架了。
父多？
宋眠在地上用手一筆一劃的寫著，是爹，打的他們跪下來叫爹。
她不是個愛看熱鬧的人，宋眠一邊喝著酸奶一邊聽著那邊自帶BGM的聲效。
“啊啊啊——父多我們錯了！求求你饒了我吧。”
“熾哥，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們這些無知小兒一回吧。”
“啊——好痛，下手輕點啊死胖子操操操！！”
“叫誰死胖子？你不想活了是不是？”朱騰惱羞成怒，下手更重了。
蔣路飛在一旁無情嘲笑他。
宋眠聽著那里的鬼哭狼嚎，還有點帶感的有節奏的捏起酸奶瓶來了，很細微的聲響，不仔細聽壓根就聽不出來。
路燈設備老舊，光線昏黃的打落下來。
她按亮屏幕，晚上七點多。
這個新同桌果然是忙著他的斗毆大業，這是要一統江湖的節奏？
估摸著一時半會他們這干架是不會結束的，她開始在群里聊天。
宋爺威武群。
春眠不覺曉：@全體成員你們在干嘛？
許小邈：忙著抄作業中……（猥瑣笑）
我是宋爺小迷弟：我在打架！！
酥酥麻麻：忙著哄男朋友！！好難哄！！想哭！
春眠不覺曉：@酥酥麻麻……
宋眠給他們拍了這條狹小的胡同照，春眠不覺曉：我在這里聽美妙的音樂聲。
她沒在理會群里整齊的問號在那刷屏，收了手機。
宋眠蹲的腳有點麻，她用手錘了錘又捏了捏小腿，然后站起來稍微走動，來緩解小腿的酸澀感。
隔著一堵墻的江熾這邊。
“下次別在不自量力的來挑釁你爸爸，爸爸忙著呢。”江熾靠在老舊斑駁的連漆都掉的差不多的墻上，手機橫著拿，眼皮都沒抬一下。
黃毛一臉諂媚的笑，像是古代皇帝旁邊的近侍，“爸爸，以后兒子再也不敢了。”
另一個看起來穿的還挺人模狗樣的，也是一臉悲痛的喊：“爸爸，我們錯了。”
“艸，二號你是傻逼嗎？你手上什么都沒有，就往人那里沖，你不是送人頭嗎？”江熾手機開的是擴音，槍聲廝殺的聲音十分大，可以聽出來里面的狀況慘烈。
“江熾，你說你人都來了，還在那玩游戲？”是柏至陽的聲音。
“不玩游戲玩什么，這么幾個小嘍啰不值得我玩。”
“喲呵，江熾你狗了，確認無誤！”蔣路飛嬉皮笑臉的開口。
黃毛和那幾個人努力的窩在一旁，想要努力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江熾看著手機上燙金色的“勝利”兩個字，這才慢悠悠的熄滅了手機，給了一個吝嗇的眼神看著那窩成一群的傻逼。
江熾往后退了幾步，蹬著墻壁一屁股坐上去，一條修長的腿曲在墻面上，蔣路飛在后面問江熾去哪兒，江熾沒理。
江熾的目光落在在胡同那走來走去的宋眠身上，想了想，從褲兜里掏出手機，對著她連拍了十幾張。
江熾沒關閃爍燈，宋眠轉過身去，就被突如其來的強烈白光刺激的眼睛瞇起來。
她緩了幾秒，眼前還是有點不清晰。
“喲，乖乖女也會來這種地方？”江熾滿意的看著自己剛剛偷拍的照片，等會回去可以把她的臉p成一個豬頭，還可以做成表情包。
宋眠尋找聲源往高處的墻壁看過去，少年穿著藍白色校服，頭上戴著耳機，溫溫柔柔的月光落在少年俊美不羈的臉上，有一半的臉隱藏在暗處。
這個場景很漂亮，破舊的小巷，不羈的少年，昏黃的燈光打在他身上，很像一副濃重的油菜畫。
宋眠喜歡所有漂亮的東西，她想著回家一定要把現在這個場景畫下來。
可是這個美好的場景沒有保持多久，江熾從墻那跳了下來，一手撐著地面，“你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我只是路過。”宋眠給他解釋。
“哦——”江熾拉長了聲調，重復了一遍宋眠剛剛說的話，“路過啊，真巧。”
她真的只是路過，散步散著散著就到這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