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破曉時分——也就是天際曦光驅(qū)散夜幕的時候,秦靖終于到達了山頂。依著心里那種熟悉感做指引,他又走到了那處懸崖邊。
碩大的熊尸仍舊在那里,因為被剝了皮,那筋肉畢露的尸身看起來有些猙獰恐怖。
晨風徐吹,裹著濃烈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秦靖翕動了下鼻子,皺了皺眉,右手探到腰間,抽取下斧子,斜持著,一步步走到熊尸旁。他雙手握柄,高舉斧子朝著熊尸的左腿劈砍了一下,劈砍出了一個大豁口,就當他再次舉起斧子準備劈砍的時候,他身前的虛空中響起了洪亮的說話聲:“不錯,挺有天賦?!?p> 秦靖聽到聲音嚇了一跳,連忙松開左手,右手緊緊握著斧柄,放下雙手,屏息凝神杵在原地,全身緊繃,眸子緩緩地左右轉(zhuǎn)動,警惕的打量著身周兩側(cè),應機而動。
憑空里,狂風驟起。
秦靖倏然看見懸崖前方的虛空中,一個紅點由天際朝他閃現(xiàn)而來。
呼~
一陣澎湃勁風的撲面而來,秦靖本能地閉上了眼睛,下意識抬起左手遮擋在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
風勢漸弱時,那個洪亮的聲音又在秦靖耳畔響起,他強忍著勁風刮刺在臉上的痛癢感,撐起一絲眼皮,向身右旁瞄去,看到一個虎背熊腰的威武大漢面色凝肅地審視著自己。
是他!神!
秦靖心里吃了一驚,瞪大了雙眼,連忙撇下手上的斧子,一轉(zhuǎn)身對著他恭敬地跪拜了下去,腦子里一片空白,所幸他腦子還算不木,記得剛才大漢問他叫什么名字,口中大聲地答道:“神,我叫秦靖?!?p> 風勢已衰,吹在跪在地上、把頭點到地面上一動不動的秦靖的身上,鼓蕩著他那套在身上略顯寬大的破舊布衣。
大漢只靜靜地看著秦靖,一動不動,自成一派岳立淵峙的威勢,勁風之中,他身上穿著的棕色亞麻布衣,也是動也未動。
就這樣,二人不語不動,到風止,到天光大白。
看著跪在地上久久不起的秦靖,大漢剛毅冷峻的面容上綻出了一絲笑容,自我介紹說:“我不是神,我叫洪工,是這片定鼎疆域上的一個體宗武者,來自這片疆域里最為強盛的兩大勢力——授武殿?!?p> 說到這里,他頓了頓,皺眉沉吟了一會兒,又說道:“后生,我觀察了你幾天時間,發(fā)現(xiàn)你心性和根骨都算是上上乘,雖然為人處事上還有欠缺、有些貪婪自私,但是我外出游歷的這三年里,你是真的讓我覺得不錯的那一個。我,洪工,有意收你做我弟子之一。你愿意跟我走嗎?”
秦靖聽了這話,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怔怔看著洪工,一時間竟連呼吸也忘了,待得反應過來后,他重重的磕下頭,沉聲說道:“秦靖愿意!”
洪工點了點頭,斂起笑容,問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秦靖沒抬頭,大聲說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能帶我離開這里,去外面的世界放眼一看!秦靖別無他念,別無他求,只想跟師傅離開這里!秦靖不想、不甘心一輩子困在這里,一輩子種田種地!”
洪工怒目橫眉,喝問道:“跟我走了以后,你會吃苦,比種田種地更累更難熬的苦!而且,你父母他們會同意你走嗎?他們怎么辦?你走以后,他們怎么辦?”
秦靖抬起頭,看向洪工神情肅穆的臉,抿著嘴唇,毫無怯懼地和他對視,字字鏗鏘地說:“秦靖不怕苦和累!秦靖翅膀硬了要走,就是要走,誰也攔不??!秦靖走了,阿爹阿娘還有哥哥們照顧!三年!只要秦靖沒有死,秦靖就會回來看他們!請師傅,帶我走!”說完,又重重地磕下了頭。
洪工微微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地說道:“好,給你一個時辰,你回家去處理好一切,然后回到這里找我,要是過時了……你就繼續(xù)就在這里吧!”
秦靖高聲應到:“是!”而后站起身轉(zhuǎn)向,發(fā)足往山下奔跑去。
他奮力地沿著山路奔跑,全然不顧體力消耗和失足跌倒,只一心想快點回到家里,盡全力勸解家人支持自己,然后跑回來,跟洪工離開這里!
秦靖跑啊跑,跑啊跑的,在快跑到山腳的時候,終于還是因為體力消耗過大,導致步伐錯亂,身子失衡,眼前一黑,跌出山路,一直滾到了山腳下!
昏了好一會兒,秦靖才醒轉(zhuǎn)過來,然后拖著處處疼痛的身子,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家里。
“阿靖又死哪兒去了?這個混小子,做事不想做事,凈想著偷懶,一天天的,惹人煩。”
“就是就是,這孩子,都這么大了,還不讓人省心,一點都不懂事?!?p> “阿爹阿娘,你們別生氣,等吃完了飯,我和大哥去找找他?!?p> ……
秦靖一回家,剛要推開院門的時候,聽到了家里人對他的連綿不休埋怨,他的動作頓了頓,心里覺得很氣惱:明明每天我都和你們一起做事,雖然沒有做的你們那么多,但,我一點也沒偷懶??!你們怎么可以這樣說我?
失望、疲憊……
一瞬間,秦靖身心俱累,他沉默了一會兒后,心里更加堅定了離開這里,去遠方的念想,他手掌一發(fā)力,推開了院門,在阿爹阿娘和哥哥們轉(zhuǎn)頭注視他的同時,大聲說:“既然你們這樣討厭我,那我就走好了!我已經(jīng)找到了可以帶我離開的人!”說完,他猛地轉(zhuǎn)身跑了,跑著跑著,眼淚就不爭氣地往下流了出來。
愣住了一會兒后,秦靖的阿爹怒從心頭起,猛然把碗筷撂到桌面上,豁然起身追了過去,一把拽住秦靖的胳膊,把他一扯,重重地貫倒在地上,橫眉怒目地喝罵道:“畜生!你要去哪兒?”
“要你管!”秦靖抿著嘴唇伸手抹去了盈眶的熱淚,站起身大聲地說道:“人家會飛,能殺掉比你大好多的熊,比你有本事多了!我要跟他走,我要跟他去外面的世界!他比你有本事多了!”
“你……”秦靖的阿爹怒火中燒,抬起手就要打。
可秦靖卻沒有半點躲閃的意思,雙手攥拳,抿著嘴唇,毫不畏懼的看著他阿爹。
秦靖的阿爹見狀,擰緊了眉頭,牙關緊咬了又松,反復幾次,知子莫若父,他心里深知自己兒子有多想離開這里,也明白自己兒子在擺出這幅神態(tài)的時候有多認真,他放下手,問道:“真的?”
秦靖認真而肯定地回答道:“真的!”隨后,他把遇到洪工和遇到洪工之后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秦靖的阿娘和哥哥們也追了過來,他們和秦靖二人保持著一段距離,靜靜看著他們,靜靜聽著秦靖敘述。
秦靖阿爹聽完后,嘆息了一下,無奈地說道:“既然那位愿意帶你走,你就跟他去吧,記得三年回來?!闭f完,招呼了秦靖的阿娘和哥哥們一聲,徑直往回走了。
秦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往家里走回去的他們,沉默了一下,毅然決然地回過頭,往那座高山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