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將軍遇刺——”
一聲劃破天際的尖叫打破黎明,將軍府頃刻亂了起來。
“將軍遇刺!抓刺客!封鎖將軍府!”人還沒趕到,命令便先下了。護衛統領攜著府上醫師,急匆匆往將軍寢室跑。
寢室外,婢女亂作一團,剛發現將軍遇刺的婢女嚇得神志不清,護衛統領也不指望她,直沖內室,隨他而來的護衛在門外攔截紛亂的眾人。
醫師探了探床榻上將軍的鼻息,臉色一變:“將軍……已登極樂。”
頓了頓看向將軍裸露半身上的傷口又道:“傷口兩指寬,應是匕首所為!血液凝固,已成紫黑色,匕首帶毒。”
護衛統領臉色一變道:“甲骨斷魂匕!”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碧沉夫人!”
甲骨斷魂匕在碧沉手上是人盡皆知的事情。
“留幾人守住這里,其他人隨我捉拿刺客!”護衛統領臉色一沉,命令道。
又指其中一人道:“你去通知將軍長子,讓他出來主持大局。”
將軍長子尚年幼,護衛統領也不指望他,到了門外喝道:“府中護衛聽令!捉拿碧沉!”
外面的護衛一聽此令,四散而去,其中一支跟著統領直往碧沉閣而去。
將軍府躁動了起來,將軍的妻妾聽聞此事紛紛失色,若非護衛攔截,恐怕將軍府就要徹底大亂了。
碧沉閣。
婢女們跪了一地,護衛們聲勢浩蕩搜尋了一番,也不見碧沉蹤影。護衛統領臉色不太好,周圍去搜尋的人來報皆是毫無線索,現下已經確定兇手為碧沉無疑了。
來不及細想,若要碧沉逃出府去,怕是更難尋了。護衛統領顧不得府中禁止馳馬的禁令,讓護衛牽來馬匹,翻身上馬,親自馳馬領人搜尋。
雖有護衛維持秩序,但府中也不可避免地愈加亂了。
半時辰后。
將軍寢室門外,護衛跪了一地。
“廢物!這么多人都找不到殺我爹的兇手!”一個約莫十四五歲的少年滿臉怒容,斥道。
護衛統領心中也是惱怒:“府中都已搜尋,碧沉怕是逃出府外了。”
“那就去找,都給我去找!”
護衛統領為難道:“府中護衛雖多……但徹查府外,怕是人手不夠。”
“我自會入宮稟報圣上,將軍遇刺,圣上不會坐視不理!”
護衛統領松了口氣:“那屬下這就率眾人去搜查碧沉下落。”
……
這一日,皇城意外頻頻。皇妃出逃;將軍遇刺,兇手出逃。圣上大怒,命兩萬御林軍徹查皇城,勢必捉拿皇妃和兇手。
城中紛亂,百姓怨聲載道,議論紛紛,然,大軍搜尋五日,仍不見皇妃與兇手蹤影。
*正文*
一片蒼翠,延至天邊。
若非竹林中遍布著荊棘和毒蟲,在遠處看,不知道的人許還以為自己看到了仙境。
五月已至,梅雨依舊,濕漉漉的泥土粘了一身,且不說那荊棘毒蟲,就單是黏糊糊的泥巴就讓人抓狂。
碧沉一手拿著匕首在竹身上刻記號,一手用砍下來的竹枝探路,大概是與世隔絕的原因,這里的生物毫不懼人,趕起來特別費事,前進的速度近乎龜速。
抹了把汗,碧沉抬頭看了看天,竹林茂密,事實上只能看清竹葉間的光斑。碧沉又轉頭看了看身后,來時的路她已經不記得了,但或許跟著她一同來的貓會記得。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只黑毛肥貓,是在她逃跑后隨著氣味跟來的,適應環境的能力極強,蹦蹦跳跳似乎絲毫未受體重的影響,林子里的生靈大多被它嚇跑了,一路上幫了碧沉不少忙。
算來碧沉已經在竹海里五天了,在記號的不斷重復出現中,也不難發現這是個陣法。
只是竹海太大,要判斷是什么陣法根本無從下手。
看樣子倒像是出了名難破的困仙陣,困仙陣,顧名思義,連仙人進了此陣都要被困上一困,是迷蹤陣一類中一等一的高階陣法。
只是此陣有個致命的弱點,如果找到陣眼,這陣就等于費了。
但困仙陣的布置第一就是要宏大,要找到陣眼談何容易?看來她有必要停下來推演一翻了,碧沉心想。
走走停停許久,方才找到一塊被雨水沖刷干凈的石頭,位置有點高,上面有個小平面可以容身,正適合推演陣法。
旁邊還垂著幾個青黃色的野果,味道很澀,碧沉摘了下來,她需要用這些野果充饑。她必須要活下來,她還需再殺一人就可過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吃下野果,碧沉用匕首沾了沾地上的濕泥漿,放在石面上充當墨水刻畫陣法變化。可笑的是,這把匕首卻是當今世上十八大武器之一的甲骨斷魂匕。
甲骨斷魂匕上的劇毒天下無人能解,見血封喉。
傳說甲骨斷魂匕在煉制時摻了背有天機的甲骨,能窺天機,死在此匕下之人將永世不得超生。
碧沉是逃命來的,她殺了將軍,她的丈夫。
當年兩國戰爭實力懸殊,皇帝不得已另尋他策,群臣不眠不休地爭論,最終敲定了一計。
——美人計。
把美人送到敵國皇帝和主將那里去,委曲求全,待日后再復仇。
她就是那個被犧牲的“紅顏禍水”。
碧沉是名滿天下的樂姬,一手琵琶冠絕天下。
傾城的容顏令滿城貴族幾近瘋狂,他國的公子跨越千里只為見她一面。
她還有一個親生姐姐,名為白墮,善笛子,于碧沉同稱天下第一樂姬。
白墮酒,碧沉茶。她們雖為一母所生,性格卻相去甚遠。
有言道:“一個絕色艷麗如酒一瞥世人皆墮落,一個清淡恬靜如茶一笑人間化仙境。”
然天妒紅顏,兩人卻都走向了同一種命運。成了他人手中的棋子,送給大人物做妻妾。
白墮,絕妃,皇上寵妃;碧沉,將軍夫人,平妻。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她們的好歸宿,但其中過得如何,也只有她們知道了。
碧沉在將軍身邊待了兩年,直至五天前才找到機會出逃。
世人知她琵琶技藝無雙,豈知她會攝魂曲?碧沉冷笑,這才能把匕首送到那將軍的胸膛里。不過到底有個小婢女發現了異常,碧沉一琵琶把她砸暈,夜間潛逃至此地。
在碧沉推演陣法之時,一條黃黑相間的蛇悄然靠近。
碧沉對天下陣法頗有研究,饒是如此,碧沉對現下的陣法還是毫無頭緒,更別說破陣了。
“喵嗚!”碧沉耳邊突然傳來一聲歇斯底里的貓叫,把碧沉嚇得心中一緊。
黑貓在提醒她有危險。
碧沉緊握匕首急忙環視一周,發現了那條弓身做攻擊狀的蛇。
原來只是一條蛇,碧沉松了口氣,正想把甲骨斷魂匕甩出去把它射死,腦中卻靈光一閃,收回了匕首。
她想到了一種陣法,鎖仙陣。
鎖仙陣比困仙陣還要高明幾分,幾近無解。鎖仙陣以天地布陣,樹林地勢皆是陣中的一環,且能通過控制陣中的低等生靈,達到陣法千變萬化的效果,從而困住敵人。
若布陣者還在,那鎖仙陣基本無人能破,但如果布陣者不在的話……只要能控制住陣內的所有生靈,就能出陣了。
而這種控制生靈的手段,碧沉恰好會,而且精通。
碧沉一路走來,看到的生靈也不像是被人控制,此陣應是荒廢多年了。
碧沉松了口氣,也不管那蛇了,只想盡快離開這里。
從石臺跪坐了起來,碧沉把身后的布包打開,里面只有一把琵琶。
撥弄了一下琴弦,碧沉開始彈攝魂曲,與那夜攝人心魂的曲子略有不同,曲子柔中帶剛,周圍虛空好似都泛起陣陣漣漪,聲音傳得極遠。
旁邊那條蛇動作開始遲緩起來,周圍的生靈都受曲子影響,行動呆滯,倒是那貓不知何緣故,不受曲子分毫影響。
兩天后。
碧沉走出了竹林。她身上的一副破爛地不成樣子,整個人臟兮兮的,多處傷口已經化膿,全然不復昔日天下第一樂姬的風采。
竹林外,入眼是一處方圓近三里的平地,被群山環繞。周圍的山極高,看樣子也是附了死陣,入口只有這竹林和不知通往何處的小河。
平地上有一間竹屋,不大不小,周圍長滿了草,應該很久沒有住人了。
走近了些,只見竹屋前有塊石頭,似是刻有什么字。碧沉上前,也看清了上面的字。
閬苑。
碧沉嗤笑一聲,身在凡間,卻自詡神仙,可笑。
竹屋周圍種滿了忘憂草和含笑花,正值含笑花開的季節,碧沉聞到了濃郁的含笑花香。
這竹屋的主人應該是個隱士。
進了屋,碧沉發現東西不少,且擺放整齊。案幾上的茶盞壓著一張紙:
紅塵匿,自在時。
繁華處,不得已。
此仙家閬苑,贈與有緣人。
碧沉輕蔑一笑,不得已,有何不得已,還不是忘不了俗世榮華?她看透了人心,也看淡了繁華,再也不想糾纏下去了。
探清這里的情況用了一旬多的時間。周圍有不少草藥,她傷的不重,倒恢復得挺好。閬苑的上一個主人留下了不少東西,也足夠她生活一段時日了。
小河流向一處峽谷,兩山之間縫隙很小,只夠一人通過,她還需側著身子才能過去。她之前弄了個小竹排,想順著水流到外面去。
過了峽谷,水漸漸擴散,前面是個很大的樹林,樹長在水中,不知道是什么品種,這也是個困陣,鎖仙陣的子陣。母陣已破,種種變化已被熟知,碧沉沒太大壓力就走了出去。
小河漸漸變小了,周圍是些小山,小河周圍皆是平地。
竹排在小河已經沒什么作用了,碧沉拿上了岸,隨便找了個方向直走。
好不容易到了山頂,對面還有幾個小林子,能隱約看見遠處有點人煙。
碧沉也不急躁,悶頭趕路,走了幾近一天才到那處有點人煙的地方。問了路,又悶頭走了兩三里,才到了一處小縣城,也不是到是哪國的。
城里還算繁榮。碧沉弄了點污土到臉上,也不算突兀。這里也有方言,碧沉聽懂了大半,剩下的連懵帶猜也能把意思領會的八九不離十。
碧沉聽了老半天,只聽到了一個有用的消息,絕妃,也就是她姐姐,出逃那日,她侍奉的天華君主突然暴斃。鄰國趁亂發動戰爭,天華國皇室一日覆滅。小國以弱勝強成為美談。
碧沉也放心不少,看來她姐姐沒什么大危險了。
拿著不多的銀兩,這是閬苑前主人留下的,碧沉購置了一些糧食,又買了兩套粗陋的布衣,正準備回去,路上衣角卻被扯住了。
意想不到的情況,意想不到的人。
扯住她衣角的是兩個跪在地上的乞丐,碧沉轉過頭來看到她們也是愣住了。是竹根和桐葉,本是她和姐姐從前當樂姬時的侍女。扯住她衣角的是桐葉,一直侍奉碧沉,但她們關系不怎么好,倒是桐葉和白墮處得不錯,后來和竹根一同陪白墮進了敵國皇宮。
“你們怎么在這?”碧沉凝眉道。
“奴婢逃亡至此。”桐葉不卑不吭道。
碧沉雖不喜她,但現下以還是了解情況為主,于是問道:“這是哪?”
“三國交界處……不,現在是兩國交界處。”說話間,她臉上帶著一絲嘲諷。
如此巧合,居然到了這里,挑了挑眉,但碧沉不關心這個:“姐姐呢?”
桐葉和竹根對視一眼,搖頭道:“奴婢不知,主子命我等牽制皇后,之后我等便被送上了馬車,一路逃亡至此。”
碧沉思索片刻,覺得這里到底不是說話的地方,只好道:“你們隨我來。”
費了不少勁,碧沉才把她們帶到了閬苑。二人見到閬苑顯得有點驚奇,但碧沉不說,她們也不會問。
“說說看吧。”
桐葉上前一步道:“主子的計劃我們并不知曉,我們只聽吩咐行事,牽制住皇后,不讓她影響計劃。之后我們便被安排出了宮,中途出了些意外,流落至此。”
碧沉長長的睫毛顫了顫,眼中帶著倦意,擺擺手道:“罷了,暫且如此吧,容我想想,你們先在這安頓下來吧。”
兩人應聲退下,碧沉看著她們的背影喃喃道:“巧合嗎?”

三云勾月
有人嗎吱個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