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六歲剛上小學的時候,爸爸開車途中出了車禍搶救無效。
一家人悲痛過后,媽媽承擔起家里的所有經濟支出。可她的工資遠遠不夠他和弟弟的學費以及日常開銷。
那個慈祥美麗的母親在生活的磨難下往日所有大方溫柔消磨殆盡,即使是雞毛小事也開始對他打罵。
有一次南傾放學被不懷好意的小混混們堵在了巷口。太陽都快落山了,南傾還是沒能等來弟弟叫人去救他。
于是,他拼命地奮起反抗。
但那天起,南傾生病了。哦不,是那天之后,南傾的媽媽在醫院責怪躺在病床上重傷丟了半條命的小南傾,因為那個小霸王的父親位高權重。
媽媽當時說的話,他還記得,媽媽朝他不滿地喊:“怎么就生了你這個累贅!好好學習不好嗎去和別人打架!還差點連累你弟弟!”
他努力地張口解釋,可媽媽說那他們怎么就打你不打別人?
語氣里的尖酸刻薄,南傾一直都記得呢。那個時候南傾就生病了,一種心理上的疾病。
他偽裝得很好,看上去還是以前那個懂事的孩子,可是他心里滋生出了一種叫黑暗的東西,在吞噬著他。
表面人畜無害的他也開始對那些人慢慢展開了報復。
可盡管這樣,他都沒有討厭過他的弟弟。他問他為什么不帶人救他,他說他太害怕了。
偏偏有一次放學路上,南堯和他的同學先走,在后面的南傾不偏不倚聽到南堯說:
“我早就討厭他了。現在被教訓了也好。”
南傾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
他從小性格就沉穩懂事,而弟弟調皮搗蛋。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句話在他們之間體現得淋漓盡致。
可他也寵著這個比晚出生幾分鐘的弟弟,什么都讓著他。對于母親的偏袒,除了有時候母親把弟弟犯的錯怪在他頭上,有些不理解之外倒也沒什么。
你是哥哥,應該讓著弟弟。母親這句話讓先幾分鐘出生的南傾爛熟于心。
他第一次覺得對母親這些話產生懷疑,只是因為南堯是弟弟,所以可以得到他無論做什么都換不來的關愛嗎?
讀了幾年書后,他跟著混混們學壞了,老師說他不思進取。
可是就算這樣,媽媽也沒有再看他一眼,仿佛他怎么樣都和她無關了。
再大一些的時候,他開始真正地墮落了。還只是大人眼里的一個孩子,打架卻愈發狠得不要命,成了混混們眼里的老大。
也是那一年,母親改嫁了。
當時他十一歲了,母親帶著他和弟弟住進了豪華的大宅子里。
他一點也不意外,他見過那個和母親結婚的男人——南氏集團的總裁。
在很久以前,他放學回家路上就看到過那個男人和母親親密地交談,那個時候父親還在家。
因為時間真的是很久以前了,他也記得不太清楚了。
但他很敏感地察覺,他們之間肯定有什么事瞞著他和弟弟。就像他們姓南,而那個男人也姓南。
世界上,真的有這么湊巧的事情嗎?
反正他不喜歡那個男人,甚至隱隱覺得是他害了父親。在大宅子里,他多次忤逆那個男人,和母親爭吵。
那個男人說只要他聽話喊他爸爸,以后南氏都會是他的。可是南傾只想要以前那個家啊。
所以他忤逆又反骨,用幼稚的小孩子行為反抗發泄著不滿。現在那個男人和母親一樣冷眼看他,他們都喜歡性格更為討喜的南堯。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在那個大宅子里,以前那個溫婉的母親好像又回來了,可又好像不是她。
有一次在他被氣昏了頭口不擇言時,母親終于狠狠給了他一巴掌。把他強行送去了國外學習。
再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四年后,因為南堯生病了。他們把他叫了回來。
因為他是哥哥,他符合匹配。
他們都在為南堯哭,而他早就把眼淚流光了,他看著他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的,他們在他和南堯之間,南堯一直都是被堅定選擇的對象。
其實只要媽媽可以多愛他一點點,那些他們要拿走的東西他根本不在乎。
可他忘了,他一早就在被他們放棄的范圍里徘徊。
“我沒有現在的這么好,小丫頭我發病很可怕,你…………”
南傾說到這里頓了頓,北小小感覺到他覆在她眼上的手微顫。
她不怕。
北小小沒有猶豫地回抱住了他。
那個時候,做手術真的很痛很痛,可是他都熬過來了。
他養了大半年才勉強恢復,而南堯卻被他們瞞得很好,甚至連他回來了也不知道。
身體恢復后他就和他們主動徹底斷絕了關系。那個婦人也是他的母親才告訴他,那場車禍只是意外,但他和南堯確實都是那個男人的孩子。
故事到這里就結束了,南傾并沒有說斷絕關系后他一個人去了哪里又經歷了什么。
可北小小已經泣不成聲。
她都不敢相信,初次見面那個仿佛踏光而來的少年,那個給她帶來了螢火蟲,帶她去看煙花給她泰迪熊安慰她,那個不羈的少年云淡風輕向她說他經歷的苦難。
誰還沒有個過去,可偏偏她對這個少年心疼又難過。
那個像晨曦一樣的少年在經歷了那些后還可以安慰她,給予她溫暖和鼓勵。
世間的苦難坎坷如同荊棘,有人被困于此,一生不得喜樂,而有的人披荊斬棘。
可是披荊斬棘也會受傷吧?
北小小也想做個那個披荊斬棘的人,可是她怕啊,怕披荊斬棘一身傷又躲不過命運。
她其實是個膽怯的人,不管是病情還是人際關系上的難題,她總是一直逃避。
“小哭包,我現在可是好得很。等下被瀟瀟阿姨看見,該是以為我欺負你了。”
早知道他就不該說這些的,今天讓她哭了好幾回。
“不準叫我小哭包!我才沒有為你哭,我就覺得咱們兩個霉孩子湊一塊了,會不會更倒霉?”
北小小止住了眼淚,兇巴巴地看他,東扯西扯地瞎掰著然后明目張膽得往他身上湊了過去。
南傾還沒回答就見她這次哭得一臉鼻涕眼淚即將往他胸膛糊過來,他驚悚地條件反射按住她的頭,隨手摘下一片葉子皺著眉頭給她擦著。
“哇好啊,你嫌棄我。”
被強行按著頭的北小小不開心地嘟嘴哼哼唧唧,當然她又不打算真的拿他衣服擦。
“小丫頭臟死了。”
南傾毫不避諱地一臉嫌棄,給她擦干凈后又一把將她摁在懷里。
“???”
剛剛還不是可嫌棄她了?
北小小乖巧在倚靠在他懷里暗暗鄙夷。
“小丫頭,遇到我,你可幸運了。”
少年的下巴抵在北小小頭上,他閉了閉眼,對于懷里的充實感感到愜意。
而于他而言遇見她,就像一束光透進了暗無天日的地獄里,落向渴望被救贖的他。
好像自從認識這個笨丫頭之后,他的睡眠也愈發安穩了。
“得了吧。”
北小小撇嘴表面上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
但她不得不承認遇見南傾她那灰白的生活開始有了顏色。
片刻后,頭頂傳來少年清冷的聲音。
他說“北小小。”
“干嘛?”
“我會為你披荊斬棘的。”
也只為你。
南傾低頭看她,深邃又精致的眼里只看得到北小小的倒影。
光斑駁地灑落在少年身上,北小小抬頭看他,少年堅毅認真的神色讓她心頭一震,半響說不出話。
他……是光嗎?
北小小歪著腦袋她好像又恍惚了,手不由自主地撫上了心臟的位置,這里剛剛好像開花了。
北小小從來不知道,那個仿佛踏光而來的少年初見她時,那陰郁的眸子才染上了光亮。
而南傾也不會知道,從初見起他就在北小小眼里徐徐發光。

雪染冬
南傾神情冷淡伸手一攔:交出手里的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