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搖搖蕩蕩地行走在大街上，臨近年關，街上比以往還要熱鬧許多，人頭攢動，密密麻麻。
宋籬掀開簾子往外看，和往日里似乎沒什么不同，大戰在即，百姓們能這樣泰然處之，也是神奇。
“你看什么呢？”柳青黛問。
宋籬放下簾子，說：“我瞧這江南街景，和平日里一樣熱鬧。”
柳青黛笑道：“江南多水患，這些百姓都是見過大風大浪，豈會被一群水寇嚇住？這次不過是他們趁虛而入罷了。”
宋籬點頭：“是了，爹爹說過，江南是英雄輩出的地方。”
“宋大人重水患治理，效果頗豐，近些年百姓才得以安居樂業，江浙、兩廣的人都受著他的恩澤，你父親才是江南的英雄。”
父親心懷天下，為百姓鞠躬盡瘁，能被百姓銘記于心，宋籬心里止不住地為父親開心。
“那姐姐見過我父親嗎？”
“嗯。”柳青黛點頭，“有幸見過幾面，宋大人的學識，我是敬佩的，之前大人來杭州的兩個月，也是我請纓打理大人在驛館的生活。”
宋籬有些吃驚，不想還有這層淵源，怪不得柳青黛待她與旁人不同，原來是沾了她父親的光：“是嗎？有勞姐姐了。”
柳青黛微笑搖頭：“阿籬客氣了。”
馬車往西南方向走，越走越偏僻，漸漸沒了人聲，大約半個時辰后，停在了一處臨江的閣樓外。
宋籬和檀香隨柳青黛下了馬車，四下張望，這處宅子雖地處偏僻，但裝飾卻極為豪華張揚，處處富麗堂皇，一點兒不像發放淪落之地。
“姐姐，這就是教坊司嗎？”
“這……”柳青黛遲疑了，想了想說，“應該是了，徐州到底是個小地方，官商勾結，欺上瞞下，早就把這教坊司經營成了供人取樂的地方了，聽說這里往日車水馬龍、人流如織，好不熱鬧。”
“那、那個女人不會……姐姐，我們快進去瞧瞧吧。”宋籬說完，便往里走。
柳青黛拽住了她，叮囑道：“等等，等會兒無論發生什么事兒都要呆在我身邊，知不知道？”
宋籬點頭：“知道了，姐姐，快進去吧。”檀香心中忐忑，跟在后面亦步亦趨。
坊中窗戶緊閉，樓閣中只有零星幾個下人懶散地打掃，見到她們三人，輕提眼皮問道：“三位姑娘大白天來這里做什么？”
沒想到他們精心偽裝凈被人一眼看破，宋籬驚訝道：“你怎么知道我們是姑娘？”
小廝嗤笑道：“小的在這人堆數十年了，是人是妖，是男是女，小的一眼便能識破。”
宋籬與檀香面面相覷，小廝上下掃視一圈，接著說道：“三位姑娘姿色過人，該不會也是想嘗嘗這銷金窟的滋味兒吧。”正說著，便伸手撫上柳青黛的臉。
柳青黛輕輕側首躲過，掏出了十兩銀子丟在了他手上。
那小廝一愣，隨后笑了笑，將銀子收了起來。
“我們是來找人的。”柳青黛淡淡地說。
“找人？”得了銀錢，小廝態度倒是恭敬許多，“姑娘，這教坊司的女人一般是朝中犯錯誤大臣的女性家眷，旁人躲都來不及，你們怎么還往上湊啊？可是有嫡親血脈之人？”
“管你什么事？你只管拿錢辦事，打探這么多做什么？”宋籬對小廝剛剛的無禮舉動甚是不滿，言語不善道。
小廝不在意，垂下眼眸，正經地行了一禮：“是，敢問姑娘所尋何人，小的也好告知一二。”
柳青黛：“徐州知府的家眷可有一位叫杜小梅的？”
小廝回憶片刻，說：“是有這么一位，長得倒是明艷動人。”
宋籬：“她在哪？帶我們去見她。”
小廝不緊不慢道：“她到底是何身份？這兩天尋她的人已經換了兩波了。”
宋籬與柳青黛對視一眼：“怎么，還有別人找她？”
“這小的可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們舉止不凡，不像是平常人，不過……”小廝拉長聲音，故意賣了個關子。
“不過什么？”
“不過小的倒是知道一點細枝末節，不知姑娘有沒有興趣。”說完小廝搓起了手指，比了個錢的手勢。
宋籬冷笑道：“我們怎么知道有沒有用，還是叫你們老板來吧。”
小廝笑道：“姑娘們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規矩也不足為奇，我們這里華燈初上才開始迎客，老板也只能晚上才能見。”
外面太陽高懸，距他說的華燈初上還有還幾個時辰，宋籬低咒：“這什么破規矩啊。”
柳青黛拉下宋籬，對小廝說：“開間雅房，我們等便是。”
“姑娘們請。”
柳青黛拉著滿臉不悅的宋籬款步上樓，跟著小廝穿過長廊，里間的布置別有洞天，從二樓望去，一座小山坐落其間，數米高的假山崢嶸挺拔，氣勢雄偉。山下的荷池曲徑，小橋流水“丁冬，丁冬“的水聲夾雜，山上峰回路轉，逶迤曲折，冬日里還養的出花，黃綠相映，顯得格外動人。
精致的山水一景沖淡了富麗堂皇的俗氣，憑添上了一抹江南的婉約。
教坊司規模極大，宋籬覺得走了許久才到，沿途走來，安安靜靜，也沒有遇見什么人，若宋籬不是提前知道這是什么地方，還真以為這是處風雅之地。
到了房間，里面古色古香，位置也是極妙，既是處清凈之地，也能把下面的景色一覽無余。
柳青黛慢慢坐下來，品了一杯香茗，接著又拿出一錠銀子，遞給了小廝，依舊淡淡地道：“說吧。”
小廝忙不迭地接下，說：“她被送來的頭天晚上，就有兩個體型高大，身材魁梧的人來為她贖身，一開口就是黃金百兩，但不知為何老板娘拒絕了。幾天后又來一批人，身形不似之前兩人孔武有力，但燕合虎頸，中氣十足，像是個習武之人，出手闊綽，但老板娘也沒同意，還放出了風聲，說是今日要在這里將她拍賣她的賣身契。”
柳青黛聽后面色凝重，想不到一個小小的姬妾牽扯到這么多的事情。
宋籬也是無措，問：“你不是閱人無數嗎？可認出他們是誰？”
小廝微微躬身，笑道：“小的阮誠，自幼就長在這徐州城內，城里的人光是憑背影小的就能認出誰是誰，可城外的人……小的就無能為力了。”說著，眼神還在她們三人身上轉了一圈。
“阮誠？”柳青黛默念一遍，“怪不得你能一眼識破我們的偽裝。”
阮誠得意地笑笑，不說話。
柳青黛解下錢袋，扔給他，說：“里面的錢夠你用了，只是還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幫忙。”
“愿聞其詳。”
“幫我們隱藏行蹤。”
阮誠挑了一下眉毛，說：“這個可以。”
“那樓下見過我們的人……”
阮誠說：“姑娘放心，他們什么都不會說的。”
“最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