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放晴了，縱使再不舍得，宋籬覺得自己也該走了，悶悶地走到主帳外，跟元修辭行。
看守的兩個小將見她后畢恭畢敬的，宋籬故意拉下臉，嚇得他們誠惶誠恐，剛進去就聽到他們議論：完了，看樣子王妃心情不好，王爺今天又要挨打了。
宋籬沒忍住，笑出了聲，元修抬頭看她，一臉疑惑。
“你的手下覺得我今天興致不高，你要挨打了。”宋籬解釋道。
元修放下卷軸，問：“你今天為什么興致不高？”
宋籬怔住，諾諾道：“你不覺得丟面子嗎？”
“到底怎么了？”
宋籬上前坐到他懷里，撫上他的臉，慢慢摩挲，紅腫早就退了，還是那個令人敬仰的王爺。
宋籬貼上去，接著說：“現在外面到處都在傳王爺懼內，王爺就真不在意啊？”
元修氣定神閑，一手抱著她，一手翻著折子：“以前在京城也傳啊。”
“哼，那你是習慣了唄。”
元修笑笑不說話。
“可是不一樣的，這次不一樣的。”宋籬喃喃道。
元修問：“哪里不一樣？”
“以前我再怎么胡鬧，都是外強中干，你瞪一瞪眼睛，我就怕了，可這次不一樣，我真的做了一回悍婦，真的打了人人口中傳頌的戰神。”宋籬語調平緩，有說不出的哀傷。
元修翻折子的手頓住了，心中自覺難過，宋籬本應該是個沒心沒肺的小姑娘，怎么也懂愁善感的滋味了？
這次確實是不一樣了，說不愛了，說要和離，說他冷得像塊冰……
這些話像刀子一樣插在他的心上，午夜夢回總能嚇出一身冷汗。
“你覺得痛苦嗎？”
宋籬搖搖頭：“沒有，我口不擇言的。”
“你說我總是清清冷冷，不近人情，還說……”
“我昏頭了嘛。”宋籬打斷他接著說，“王爺的心思別人不知，我這個與你朝夕相處的人怎么會不知道呢？你就是這樣一個內斂的人啊，清冷冷的，跟天上的月亮似的，可你對我的好，對十一弟的愛護，對手下兄弟的情意，對百姓的無私，我怎會熟視無睹呢？這么好的人，我寶貝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拱手讓人。”
元修聽完更覺愧疚：“阿籬，我該怎么去愛你呢？怎么才能不傷害你呢？你教給我吧，好嗎？”
“好。”
柔柔的尾音散在空氣里，也散進了宋籬心里，如蠱語般蠱惑人心，叫人不忍拒絕，怎么那么容易就淪陷了呢？
元修摩挲著她的右手，這是他最近養成的習慣，這些天廖川那些名貴的藥不要錢的往上抹，她的手已經好的七七八八了，依舊白皙柔軟，可他依然后悔心疼。
他曾在夜里無數次趁她熟睡后，看她的手腕，親吻她的傷處，自己當時真是瘋了，才會那樣失控，她那么嬌嫩，怎么承受自己的怒火？
外面遙遙傳來了熟悉的聲音，宋籬嚇了一跳，連忙跳起來找地方躲，可營帳里實在是太簡潔了，實在是找不到可以躲藏的地方。
“阿籬，怎么了？”
宋籬看了他一眼，立刻躲到了桌子下面，對著他雙手合十拜了拜：“我現在還不想見他們，你可千萬別讓他們知道我在這。”
元修了然，自然不會拂了她的意。
不等人通稟，十一就大咧咧的入了賬。
元修不滿訓斥：“沒規沒矩，出去重來。”
十一下意識瑟縮了一下，低著頭出去了，秦鳳白在外面笑著等他：“依屬下之見，還是改日再來吧。”
十一滿不在乎道：“不妨事，都被二哥訓慣了，別因本王耽誤了正事。”
秦鳳白好笑，都說龍生九子，各不相同，都是一個爹，元寧與元修的差別也太大了些。
不過他倒是還挺喜歡這個皇子，不嬌奢，沒架子，就是笨了點，難怪王爺肯帶著他。
將士通報完，元修才道：“進來吧。”
秦鳳白與十一一同進賬，恭恭敬敬地行了禮，元修才道：“有什么事？說吧。”
十一撓了撓頭，道：“倒也沒什么事，就是去找宋籬沒找到，說是來找你這了，我怕她又動手，才急急忙忙趕過來的，她人呢？”
竟是這個原因，元修虛虛地以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了一聲：“她剛剛離開了。”
“是嗎？可我來的路上怎么沒見到她啊？”十一疑惑道，“那她再沒發瘋吧？女人真是的，爭風吃醋起來，不管不顧的，怪嚇人的。”
兩道憤怒的目光從下面傳來，元修不去看也能感受到它的灼熱。
“放肆，怎么能這么說你皇嫂，越發沒有體統。”
十一不要命地繼續道：“二哥，你怎么還護著她呢，這小瘋子太過分了，見了她高低要說說她。”
一股疼痛自腿上升騰而起，元修低了低頭，眼風瞄到宋籬，正瞪著大眼睛，要掐他的腿。
元修連忙把手伸下去，把自己的腿從她手里解救出來，安撫性地握住了她的手。
“越說越離譜了。”元修板著臉訓斥，語氣里染上了嚴厲，“綱常都不顧了，回去把四書五經抄上個十遍，抄不完不準出門。”
“二哥，我……”
“還不快去。”元修一臉怒容。
秦鳳白難得見他發脾氣，轉念一想，就猜到了個大概，趕緊上前勸走了傻站著的十一。
折回來后，說：“王爺今日心情不佳，屬下還是回頭再稟報。”
“等等。”元修叫住了他，“你也覺得阿籬無理取鬧？”
秦鳳白似笑非笑地看著桌子，道：“夫妻之間就如同周瑜打黃蓋，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還輪不到我們外人講是非。”
元修知道瞞不過他，苦笑道：“你可真是清醒自持，誰都不得罪，不知道墮入情海又是一番什么模樣。”
秦鳳白笑道：“智者不入愛河，況且我天性自由散漫，干嘛要去受那個苦？”
元修低頭對上宋籬的眼睛，順著青絲摸到了耳朵，用拇指細細摩擦著耳垂，無奈輕嘆道：“金風玉露相逢，萬般不由己身，你好好做你的不入愛河智者吧，但愿你遇不見拖你下河的人。”
“多謝大哥。”
“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