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守玄辨別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他前世曾有針對性的訓練過自己的五感,讓它們變的異常敏銳,一般來說,人的眼睛、鼻子、耳朵都不存在結構上的差異,在對外部世界的感知方面,理論上不該有太大的分別,而之所以有些人會在視覺、嗅覺、聽覺上顯得比常人更加敏銳,是因為他們往往抑制住了大腦過濾無用信息的本能,從那些被人本能忽略的信息當中得出結論。
李守玄現在就是那么做的。
他能聽到流淌在周圍那血肉墻壁之中的聲音,細微的,像是撕裂帛布般的聲響,正在由遠及近,越來越靠近這里。
“要來了!”
他大喊一聲,所有人都盯著他所指向的方向,槍口抬了起來,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不知道從那血肉當中會鉆出怎樣的怪物。
可一分鐘過去了,那血肉的墻壁除了在不斷的浮現出綠色苔蘚狀的東西之外,什么都沒有發生。
“這不是什么都沒有嗎?”站在離那個方向最近之處的賞金獵人稍稍喘息了一聲,放低了槍口:“會不會是聽……”
就在電光火石之間,一道黑影迅速的從血肉之壁中沖出,它和之前那慢吞吞只會吐出酸液的感染者截然不同,其速度猶如在空中帶出了道道的殘影一般,割斷了那賞金獵人的喉嚨。
被削飛的頭顱撞到了一邊的血肉之壁上,少數只會吐酸液的感染者慢吞吞從血肉之壁中擠了出來,吐出了少量的酸液,將那頭顱腐蝕的面目全非,隨機才被血肉之壁吸收殆盡。
萊斯利這才聽懂了李守玄剛剛的比喻,這些只會吐酸液的感染者相當于人類的胃酸,而現在出現的這個感染者,則是牙齒。
當意識到被困入到自己身體內部的食物單憑‘胃酸’不好消化的時候,那將樓宇作為擬態的巨型感染者就會派出這些‘牙齒’將這些食物‘咀嚼’到容易消化為止,從那肩負‘牙齒’職責的感染者的行動來看,巨型感染者似乎不打算再將他們變成和車隊成員一樣化為自己體內的神經,從他們的記憶當中汲取更多人類社會的知識。
‘牙齒’要將他們徹底咀嚼,變成這巨大身體的養分。
這就是某種直接進行在身體內部的反芻行為一樣。
他們是完全抵抗,即便是被吞到了肚子當中也不肯被消化的食物,而‘牙齒’,就是他們面前的這個感染者。
它呈現出一種和周圍這血腥混沌的空間節節不入的一種美感和設計感,它那黑色晶體般的身軀酷似螳螂,唯有身后還有一對纖長而有力的半透明晶體薄翅與螳螂不同,看上去不是為了滑翔,而是為了真正的飛行而設計的,那割下了剛剛那個賞金獵人的前肢也真如螳螂的刀足一般彎曲著,呈現出一種金屬般的光澤。它優美的立直了自己纖細的身軀,調整好了方向之后,仿若鞠躬行禮一般的向著賞金獵人躬了躬身。
這才是萊斯利他們所熟悉的感染者,盡管大多數感染者都呈現出一種讓人無法理解的姿態,但它們身上帶有一種顯而易見的,來自自然選擇的生物盡頭的獨特美感,而非是他們之前所見到的那些只會吐酸液的感染者,只帶著一種可憐而又可悲,要將人逼到發狂的扭曲感。
這優雅貴族般的舉動暗藏著兇險的殺機。
下一秒,它的肢節活動起來,前肢又毫不留情的割掉了一個賞金獵人的腦袋。
人們這個時候才想起來反擊,在一陣大呼小叫之中,彈雨傾盆,爆能步槍當中大口徑的子彈噴涌而出,形成了宛如鋼鐵風暴般的景象,沖向了這螳螂般的感染者。
這感染者輕巧的揮舞著前肢,靈活的在李守玄他們所處的這處狹小的肉腔中活動著,如同古代手持雙劍的劍豪們一般,它以無與倫比的技巧揮舞著自己天生的武器,切碎了那些實在無法避過的子彈。
那密集的彈雨在它揮舞的前肢面前裂解開來,彈頭被切割,分成兩段,附著其上的動能似乎無法讓它的刀足顫動一分,它那成竹在胸的模樣讓眼前的人類們個個都目瞪口呆。
當彈雨稍歇,它便以仿佛可以割破空氣的極速沖向離自己最近的一個賞金獵人,它的刀足像是死神的鐮刀一樣放在了敵人的后頸,卻沒有及時將此人殺死。
“救救我!”
那人帶著哭腔的嘶吼著。
隨后,利用著眼前的這個人類當成掩護,它狡猾的向著另外一個賞金獵人靠攏著,希望借由人類害怕誤傷友軍的心態來避免更多的攻擊——可隨著一聲重響,它所依憑的那具人被直接射穿,又重又長的狙擊槍子彈打傷了它那瘦長的軀干,它跌跌撞撞的嘶鳴了一聲,放下了那具已經失去了生命的尸體。
“可惜,我本來是想打它腦袋來著。”
蕾娜輕描淡寫的重新拉栓上彈,就好像剛剛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沒有人指責蕾娜所表現出來的冷血,賞金獵人們抓住機會,對著受了傷的感染者開槍。
可身受重傷的感染者并沒有拖著這幅重傷之軀和賞金獵人們繼續戰斗的意思,它就近重新鉆入到了周圍的肉體之壁中。
子彈隨之而去,打的到處都是鮮血飛濺,賞金獵人們丟失了目標,開始端著槍四處張望,左顧右盼。
“還有三分鐘。”
萊斯利提醒道。
繼續拖時間對人類一方有利,只要等到五分鐘結束,外面的賞金獵人們將電磁軌道炮架設好,那就能直接打穿這個巨型怪物的身體,讓他們從這里面逃出去。
到了外面空曠的環境之中,靠著技巧與速度在這狹小空間內逞兇的螳螂形感染者就未必能在更多火力的壓制下繼續顯威了。
而感染者顯然沒有舒舒服服的讓人類拖過這三分鐘的意思,在片刻之后,螳螂形感染者便又一次從另外一處血肉之壁當中破出,揮舞著前足,想要割下賞金獵人的腦袋。
而早就通過聲音判斷出它所在位置的李守玄,則順勢釋放出了咫尺天涯的法術。
時間泡在它的身側綻放開來,咫尺天涯這種直接作用于時間與空間的法術幾乎無法察覺,在此之前,更沒有什么破解的方法,但讓李守玄吃驚的一幕發生了——在時間泡徹底作用到它之前,它扭動了脖子,看了李守玄一眼。
那只發生在片刻之間,李守玄甚至都不敢肯定那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錯覺。
就好像是,它知道這個法術是李守玄釋放的一般。
而更讓驚訝的是,它揮動著自己的刀足,將刀尖扎在了地上,脫離了時間泡的范圍,在它的大體都被時間泡所裹挾住的時候,它前沖本身所帶來的動能都因為時間泡的存在而變得緩慢,在這種攜帶的力沒有達到一定的閾值之前,無法沖破時間泡的束縛,可它那外扎在地面上的刀足卻自主活動了起來,通過猛地抓地,將它的整個身子拖離出了時間泡的影響。
一般人即便是能讓自己的一個手臂脫離時間泡的束縛,因為自我意識已經陷入了緩慢之中,也不可能通過扣動地面的方式將自己的身體從時間泡當中‘拽’出來,只有身體的每個部位都擁有自我意識的感染者能夠完成這樣的壯舉。
而這種聞所未聞的破解方法,在這個感染者的手上,就好像已經演練了千百回一樣熟練。
它不止知道是李守玄釋放的這個法術,還知道如何破解這個法術,甚至為此演練了不知道多少遍。
這種行為實在是讓人細思極恐,可現在沒有考慮這些的時機,螳螂形的感染者脫離了時間泡的束縛之后,便立刻最近的賞金獵人殺去。
可剛才那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固然讓它擺脫了時間泡的束縛,可依然拖延了它一些時間,在它沒有反應過來,施展出它那高速移動的本事之前,身經百戰的賞金獵人們就將火力傾瀉在了它的身上——即便是鋼鐵在經歷了高強度的沖擊之后依舊會出現疲勞,更遑論它終究還是血肉之軀。
黑色的晶體外殼幫它抵御了兩三秒的沖擊,可是在那之后的瞬間,它便被子彈打得血肉模糊,倒在了地上。
即便是如此,賞金獵人們也沒有停下開槍,每個人都打空了一匣子子彈,才算停止。
沒人敢靠近它,給它注射失活劑,最后還是李守玄走了上去,在他靠近的剎那,這感染者猛然躍起,揮舞著殘破的前足——然后就定在了那里,就好像是失去了全部的活力一般,倒在了地上。
李守玄順勢將法力放射而出,想要吞食它的靈魂,這次他格外的小心,在觸及到螳螂形感染者的時刻,他的法力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戰斗準備——但這一次,這個靈魂又一如往常一般的自行潰散,全部注入到了他的法力之中。
好像只有那個保持了人形的感染者是例外中的例外,即便同樣是身為巨型感染者體內寄生蟲一樣的感染者,螳螂形的感染者和人形的感染者之間好像仍然有著不同點。
這種不同點不在外形,而在更深層次的某個地方,兩者之間有著本質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