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前去跟宋璇說了幾句話,宋璇點了一下頭。大夫就給她把了脈,講了些東西,隔著床簾,什么也聽不清。
大夫走了,羅鏡賢遣人去抓藥,送宋璇去了他的房間,他想再多問問宋璇一些關于她自己的事。
宋璇才坐下,就聽羅鏡賢道:“宋姑娘,有些事,我一直想跟你討教。”
宋璇聽到這心里猛地一緊,她語氣上還是鎮靜的:“二公子請講。”
羅鏡賢坐在她邊上,直視著她雙眼道:“想問宋姑娘是如何找到那本書的?”
宋璇道:“什么書?”
“《金石花鳥鑒》。”
宋璇按著原本想好的答:“我問了書店的掌柜,有哪些已經賣到絕版的書畫集,他給了十幾本,我挑出了五本,這本恰好被大小姐看上了。”
羅鏡賢點頭道:“這的確是個好方法。省時省力。”
宋璇道:“原本也沒想到這個方法,在鄴城找了一天,發現越是舊的少的,畫越好看,便問了掌柜。”
羅鏡賢道:“你從前學過畫畫么?”
宋璇答:“不曾,家境沒有那么好,但是一直很想學,那天大小姐也就是隨口一問,讓我試試,我就上手試試,沒想到大小姐很喜歡。”
羅鏡賢笑了笑,道:“你還真是大小姐難得一遇的貴人。”
宋璇忙道:“不敢當貴人。宋璇也是為小姐所救……”
“李家肯定打過你上頭那人一樣的想法,不過被你取代了。很慶幸啊,你制造了這個巧合。”
宋璇一時語塞。
羅鏡賢竟然全說中了。
那天晚上,羅子蘊上屋頂吹風后,就有個女子從房間里翻出來,她當時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原本沒打算管,但是發現她有意往羅子蘊那靠近后,她就懷疑起那人的企圖。她袖里藏了一把刀,飛上墻壁將她向后扒了下來,為了不出聲,她捂住她的口鼻,拿刀直逼她脖子,警告她不要靠近,紀沛川也在這時候出現,一掌將她擊暈。順勢出了一計,讓她爬上屋頂,制造偶遇,結交為友,隨便什么形式,總之無論如何要跟在她身邊。
至于目的是什么,紀沛川沒有說過,只說一定要照應好,竭盡所能幫她,如有困難,便在凌晨丑時去找他。約定了地點和時間,紀沛川每晚都會在那個地方等著她,第一天她說她留在羅府當了下人,他便換了位置,就在離羅府不遠處的一個湖心亭里。前幾日他說他要離開七天,叫她千萬小心,尤其這次進貢,千萬不可出錯。
沒想到這才幾天,就被看穿了大半。就差問出紀沛川的名字了。
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誰,她不過是一個下屬,哪里有資格知道知道這些。
“我看你不打算說出你上面的人。所以……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羅鏡賢問這些的時候,語氣依舊如往日一般平和,雙眼卻一直直視著她,仿佛要從她眼睛里讀出答案。
宋璇就這么對上他的雙眼,道:“我說過,我沒有惡意。我只要一直陪在小姐身邊,就是了。”
宋璇這么說的時候,其實心里萬分緊張,生怕被他看出一點不對勁。如果是從前問她,她可以問心無愧地這么講,因為確實,羅子蘊是唯一真的,拿真心對她的人。她執行任務,這樣陪在她身邊,做個下人也好。宮里那些女子,都是被金線綁在籠子里的鳥,她是真真切切為羅子蘊的真性情所吸引。
羅鏡賢望著她笑了,是那種無聲的笑,笑容若晴光映雪,宋璇望著他,有些看得呆了,半天沒動。
羅鏡賢道:“就講這些罷,我看我也是問不出什么來。”
宋璇還是堅持道:“我沒有惡意!我隨做的一切,都想對小姐好!”
“好,我知道了。”羅鏡賢聽她好像有些著急了,語氣里多了一分哄小孩的溫柔。宋璇登時就泄了氣,好像終于明白大小姐在他面前永遠生不起氣來,羅鏡賢實在太會猜別人的心思,總是能把握好每一個說話的度,語氣,表情,都完美地讓人無可挑剔。
說他是個翩翩公子,倒也不全是。他更像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聰明人,本身也是個有修養的公子,又會講話。偶爾會在身上看到一點官場氣,但是很清很清,令他看上去不至于過分儒弱。
此時的紀沛川,正在府內,眼看著院落里搬來搬去的奴仆。大概是厲帝下的令,將他的院落裝扮得熱鬧些,拿來好些名貴的大盆栽,又增設了幾個漂亮的小宮女,為了好看些,又將府外的侍衛撤去了一半。
紀沛川站在窗外看了好一會,覺得吵人,就關上了窗。
皇宮的另一邊,皇后的宮內,正發生著激烈的爭辯。
皇后為厲國大將軍吳艾道長女吳文彤,她懷里抱著一只白貓,坐在鋪了兩層刺繡的軟墊的椅子上,隔著一張桌子坐的是大皇子,也正是她的獨子——厲邶風。
皇后知道他今天來這所為何事,今天在朝堂之上,他提議不與董國議和,且認為厲國能以一己之力拿下董國,褚國新王剛立,氣象不足,根本不需畏懼。
其實他還沒全部講出來他的想法,不過他說了前半部分,后半部分聰明人也都猜得到。厲國如果擴張成功,完全可以一人制衡大褚。但是前半段話接被厲帝駁回,他認為現在厲國已經太平了十七年,百姓大多生活無憂,根本不需要戰爭,也不需要擴張。雖然左丞紀信平也支持了厲邶風的觀點,但厲帝仍然認為和平共處比較好。
皇后見他進來了半天,還是只字未提,便跟左右的侍女道:“你們先下去吧,我與大皇子有些要事談。”
婢女全數退下了,皇后才說道:“邶風,要我說,你還是太急了。”
厲邶風道:“一點也不晚。這幾日董國人就會來,現在不提議,到時候父皇直接續約,那就真的來不及了。”
吳文彤道:“十七年都等了,還怕這一時,你說,如果皇上真是一心要和平,當年會只簽十七年的和平之約嗎?”
厲邶風道:“但是您看父皇現在這個堅定的樣子……他還想把那個質子送回去!那是我們的籌碼呀!!”
皇后的目光短短在他臉上掃了過去,微微笑道:“那質子,能輕易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