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十七年后再無所出,只單單掛了一個名分在那里,其實宮里各路人都不喜歡她,不過忌憚穆家軍的能力,誰也不敢說,穆青本人也是驕傲恣意,不拘小節,無視皇宮禮儀,平日也不愛與嬪妃聚會,嬉笑。皇上也只是偶爾去她的禪竹殿坐一坐,不干別的事情,穆青本人似乎也毫不在意,無心權位之爭。不懼從此在宮中老去,她還有兩個弟弟,早早入了隊伍,一個做了馬軍都指揮使,一個是明威將軍,由此可見,穆青說話硬氣,也是有原因的。
進了門,皇后坐在正前方,懷里抱著一只異瞳的白貓,見穆青進來了,便笑道:“妹妹來了,快坐。”
穆青也不客氣,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了,順便拍了拍邊上的椅子,示意她也坐。
羅子蘊表情淡然地坐下了。皇后眉間一蹙,隨即又展開笑顏,道:“這便是那位丟失已久的大公主吧?”
“是。”穆青道:“皇上什么時候來,順便要個封號來。”
皇后笑道:“皇上今天也不知怎么,到現在還沒下朝。不過,這公主剛剛入宮,這便要封號……”
“有何不可,若她當年沒有失蹤,封號十六年前就有了。”
皇后道:“這倒也是,這十六年來真是委屈了公主,公主叫什么?”
“厲子蘊。”穆青道。
皇后眼神一滯。
“蘊”是當初皇帝親自定的。羅子蘊失蹤后,再有皇子與公主,皇帝都沒有再親自定過名字。
厲元琛對穆青,是切切實實的關照。但穆青再沒有接受皇帝給的任何東西,所有人都說穆青失寵,其實是因為厲元琛沒有找到公主,徹徹底底令穆青失了望,從而失了穆青的寵。而這個種原因,只有皇后知道。
那云貴妃之所以能爬這么快,不過是厲帝在她身上看到了穆青的影子。
“皇上駕到——”門外一聲長喝,眾婢女紛紛下跪拜見,皇后站起來,那貓跑下來,坐在椅下,皇后走下來,先行拜禮。
穆青則站著。羅子蘊看了她一眼,她拿手比劃了一個拜禮的姿勢,低聲道:“皇上來了再拜。”
羅子蘊點了一下頭,只見厲元琛自門外走來。他穿著玄色的龍袍,身形勻稱而頎長,形貌約四五十來歲,臉上掛著微笑,眼神卻頗有威嚴,顯得這微笑心機而詭譎。
他進門先看到的是穆青,眉毛一挑,又看向羅子蘊,羅子蘊與厲元琛對視。
羅子蘊的眼神直直的,無所畏懼地對上厲元琛,不得不承認,厲元琛雖然看起來不像個正派的帝王,但渾身卻都散發著一種天下握于掌心的氣勢。對,她忽然想起,這天下確實是厲元琛搶來的。
她沒有經歷過上一個頹廢王朝,不知道上一代人是怎樣的水生火熱。可能厲元琛于百姓而言,是一個救世主。但是在羅子蘊這里,卻是仇人。
厲元琛不夠仁慈,可以說足夠心狠手辣,但是他還沒有成為一個暴君,這已經值得慶幸了。
羅子蘊掐了一下自己,心道:不要多想!她自認肯定扳不倒皇帝,但是她能拔掉那些肉中刺。但是她是恨厲帝的。
一遍一遍告誡自己,她恨厲帝。
“參見皇上。”羅子蘊與穆青同時做了個拜禮,說道。皇后也在后面做了個拜禮。
皇帝邊走來邊道:“阿青,這便是……”
穆青淡淡道:“是阿蘊。”
厲元琛手放在穆青肩上,似乎不是很在意羅子蘊的出現,只看著穆青,道:“阿蘊既然都找到了,那……”
“穆青請皇上賜阿蘊一個封號。”
穆青打斷他道,厲元琛下面要講什么,她都知道。但是她不可能答應。
厲元琛深深看了羅子蘊一眼,笑了。
“你叫什么名字?”
羅子蘊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答:“厲子蘊。”
他擺了擺手,邊上走來一個太監,他道:“傳旨下去,穆家長女已找回,封大公主,賜地新鄭,號佳蘊。”
“遵旨。”
“子蘊,謝恩。”穆青督了羅子蘊一眼,道。
羅子蘊便行了一個跪禮,應道:“謝皇上賞賜。”
“要叫父皇。”
羅子蘊一怔,好一會才答道:“謝父皇。”
“起來吧。”厲元琛忽然伸手去扶她,羅子蘊下意識避了一下,又放回去,厲元琛直接將她扶了起來,看著她笑道:“你這眉宇間,與阿青有氣七分相似。”
“好了,皇上,還站著說話呢。”被晾了好久的皇后總算找到機會跟講話,厲元琛的目光從羅子蘊身上移開,羅子蘊這才放松了不少。
“皇上,你們先聊著,臣妾帶子蘊去將軍府看看。”說著就站了起來,厲元琛眼神一冷,道:“多說幾句話,就這么難?”
穆青不答,她扯了扯羅子蘊的袖子,羅子蘊跟著她走了出去。
眾婢女都屏息凝氣,皇上這個表情明顯就是動了怒,但穆青居然就這么直接走出去了。厲元琛回頭看了一眼門口,穆青已經走了,連個背影都沒有給他。
兩人一路走到殿外,只聽穆青道:“我不管你從前的養父母對你有多好,現在你是我穆家的人,是皇家的公主,你可以不叫我母妃,但是一定要叫他父皇。”
羅子蘊答:“……知道了。”
穆青道:“去將軍府還得出宮,今天就不去了,公主府給你安置好了,一會就帶你去。”
羅子蘊答:“知道了。”
“你就不會說點別的?”
說點別的?羅子蘊回頭看她一眼,穆青嘆了口氣:“算了,我也沒盡母親之責,哪里能要求你對我有血親之情。”
羅子蘊道:“我很喜歡你。但是……”
穆青笑了笑,道:“行了,這就夠了。”說著又拿起那荷包,放在羅子蘊手中,“留著吧,這是我第一次的刺繡,真是獻丑了。”
羅子蘊道:“好。”
羅子蘊忽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宮內是不是有一名質子?”
穆青道:“確實。你可要見他?”
羅子蘊沒想到穆青這么直接,忙拒絕道:“不必了。”
穆青道:“見見也沒什么,他的府邸冷清了十七年,再有兩個月就要回國,去看看也沒什么。”
羅子蘊見她語氣肯定,不容拒絕,而見見本人也正和她意,便不再作聲。
上了轎,走了好一段路,到一個偏殿來,不知為什么,走到這里,就覺得四周是真真陰風,清冷無比。
“公主殿下,下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