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遙隔著兩條街，也能望見沖天的濃煙，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凄厲的呼救聲和救火的喧鬧，回想起方才那一幕，沈君玨仍覺得不真實。

　　她吸了口涼氣，只覺刺得心口疼。

　　若不是她路過此地，那院中居住的百姓也不會因此遭殃。

　　她輕閉眼眸，雙眉緊蹙，方才被熱浪灼痛的雙眼，此時仍然有些不適。

　　“殿下安心，北衛已經趕到，大火周遭的房屋皆已拆除，只待火焰自行熄滅即可，不會再殃及其他。”沈緣以為沈君玨在擔心大火會危及京中安慰，趕緊出聲安慰。

　　“不救人了？”沈君玨的聲音中隱隱有些顫抖。

　　“回殿下，火勢太大，救不了，況且……”沈緣頓了頓，思索片刻才繼續說道，“況且火勢兇險，里面的人怕是，早就沒了。”

　　大火燃起之后，還有幾次爆燃，似是有什么東西爆裂，之后火勢便一發不可收拾。

　　“查，看看院中屯蓄了什么，幾支火箭便造成如此災禍。”沈君玨睜開雙眸，銳利的眼神深得可怕，“還有，那些為救火而被拆除房屋的百姓，撥些銀錢救濟。”

　　這大冷天的，房子沒了，御寒之物也沒了，待會兒夜色降臨，這漫漫寒夜怎么熬得過去。

　　“殿下仁慈善良，是我朝百姓的福分。”

　　沈君玨斜了沈緣一眼，便死死盯著檐邊天際之間，不斷騰騰而上的濃煙。

　　“殿下，都安排下去了，那些百姓也有了安置，可以回府了。”沈緣照著沈君玨的吩咐忙活了一圈，便準備護送沈君玨回府。

　　“不回。”沈君玨語氣堅定，“在這等著大火熄滅，然后我親自進去查。”

　　這起無妄之災因她而起，她不查出原因，心里過意不去。

　　“可是，這火怕是得燒一晚上。”沈緣蹙眉。

　　“那就等一晚上。”沈君玨正襟危坐，不見半分要離開的樣子。

　　“殿下……”

　　“沈緣！”沈君玨陡然抬高聲音，“要么進宮謝罪，要么撫慰民心，二者只有先后，沒有不做！”

　　沈緣無法反駁，眸中擔憂之色加深，公主殿下這般堅決的態度，除了半年前初識之時，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明白，這件事情公主心意已定，鐵定不會更改了。

　　“屬下陪殿下等。”沈緣放緩了聲音，站到沈君玨身后。

　　“若他們只行刺本公主一人，沒關系，我可以陪他們慢慢玩，但傷到我朝百姓，他們皆是無辜之人，不可饒恕。”沈君玨壓低聲音，似在跟沈緣解釋，又像在說給自己聽，“如此災禍，震撼京城，若處理不好，怕被有心之人利用，動搖我朝民心。”

　　亦或者，這就是有人故意謀劃，用來動搖民心的。

　　大火燒了一晚上，直到第二天接近午時，才徹底熄滅。

　　沈君玨一夜未眠，等火一熄滅，便親自前往廢墟，探查究竟。

　　“裴大人，又見面了。”

　　沈君玨冷冷淡淡打了聲招呼，嚇得裴明差點當街磕頭謝罪。

　　昨日公主殿下還來府衙報案，今日又在火災廢墟前見面，裴明暗自抹了把冷汗，莫非昨日公主差點喪命于此。

　　這么想著，裴明臉色比哭還難看，為官數十年，怕是今年要栽在公主手里了。

　　公主犯太歲，他跟著倒霉。

　　“昨日刺客行刺，放火燒了這院子，裴大人，好好查查。”

　　沈君玨微微一笑，笑得裴明腿軟。

　　“這馬車，我的，昨日在這遇刺。”

　　沈君玨抬手一指，路邊一架馬車燒得只剩下一副烏黑的架子，看得裴明心顫。

　　“殿下，下官……”

　　“殿下，火災原因已經查明，院內堆積了不少火藥，昨日刺客放箭引燃院內火藥。”北衛一營統領盧照海從院內出來，“院內還囤積了不少木材和鐵器。”

　　聽到院內囤積之物，沈君玨覺得有哪里不對勁，但一下說不上來。

　　“裴大人，這院內是什么作坊？”沈君玨轉眸問裴明。

　　“殿下，這附近沒什么作坊，都是百姓居住的院落。”裴明一聽就明白事情怎么回事了，他來不及嘆氣，趕緊回話，“怕是偷偷建起黑火作坊了。”

　　“哦，黑火。”沈君玨的聲音冷了幾分。

　　制造火藥的物件和方法，十八年前才傳入北朝，之后朝代更迭，便為當朝所用，沒想到才十數年的光陰，便釀成如此災禍，若是……

　　“殿下，廢墟灰燼之中，還找了這個。”盧照海將一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物件遞到沈君玨面前。

　　雖被燒得面目全非，但簡單擦拭過后，還是能辨認出是一塊鐵牌，大致形狀和上面的圖案字體也能看清。

　　沈君玨接過一看，臉色大變。

　　“進宮！”

　　林皇后昨日便聽聞京中大火之事，也知曉玉柔公主就在那里，且等了一夜，等大火燃盡之后查找真相。

　　但她一直并未發話。

　　一直到今天早上，林皇后依然是看折子，見百官，該干嘛干嘛，仿佛京中大火與她無關，玉柔公主也與她無關。

　　“娘娘，公主殿下進宮了。”萬公公輕聲說道，“殿下一夜未眠，娘娘不幫著點殿下？”

　　“這是給她的磨練，不僅現在不幫，接下來的安排，本宮也不打算出手。”林皇后合上折子放下筆，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外面已可見初春景色。

　　“娘娘知道殿下接下來會怎么做？”

　　“知道。”在萬公公面前，林皇后并未隱瞞，“這事本宮安排的，為了給玉柔鋪路。”

　　“娘娘真疼愛公主殿下。”

　　“好了，玉柔快到了，她一夜未眠，又一天一夜沒進食，身子怎么受得了。”林皇后神色不見波瀾，“準備些她愛吃的吃食，還有，香爐里換成安神香，讓她在本宮這好好歇歇。”

　　林皇后才吩咐下去沒多久，沈君玨便到了景華殿。

　　“母后，昨日京中大火，玉柔查到了不少事。”沈君玨行了禮便沖到林皇后面前，語速飛快，“有人在京中私藏黑火，恰巧昨日刺客行刺，引發大火。”

　　沈君玨將盧照海遞來的鐵塊呈上去，“這是在廢墟中找到的，刑部侍郎的腰牌。”

　　林皇后眉毛一挑，“玉柔啊……”

　　“還有……”沈君玨忽地壓下聲音，看著林皇后，一臉嚴肅，“玉柔懷疑，這次行刺的并非沈金露派來的刺客，而是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