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梅照舊出來喝茶,或許她意不在茶,只是想出來轉轉,可丫鬟拉她去綢緞鋪子逛逛,她也并不樂意去,仍然到茶棚要碗茶,聽些他們的議論。
“自從潁川郡戰敗,落入賊子尉遲鴻的手中,如今強兵猛士,直逼青州隨安郡,楊將軍困守青州,不知作何打算。”
“唉,戰事不容樂觀。”
“噓,小聲點,這幾日傳謠言的人,都被抓起來了,你們可不要亂說話。”
有人嘆氣道:“我等小民,為之奈何?不過有一日挨一日,不至于落到個身死異鄉。”
沈梅喝口茶,望向棚外無邊天際,心中亦充滿無可奈何之感。
她結完賬,拉著丫鬟往外走,她沿途走著,忽然看見幾個面容異樣的人,她對丫鬟道:“他們看起來不像是本地人?”
丫鬟多看了兩眼,“主子,確實不是本地人。像是從南方來的鮮卑人,本地雖然少見,但平日里還是能夠看見。”
沈梅點頭,她帶著丫鬟去客棧吃飯,見客棧人多,里面兩桌上坐著高大的男子,看他們身材,應該是鮮卑人。
沈梅坐下,多看了對面兩眼,她收回目光,丫鬟問她要吃什么,沈梅隨意說了幾個菜肴,小二端上來,絮絮叨叨介紹了幾句,沈梅視線稍斜,看向那幾人,不想他們極為敏感,仿佛感受到有人窺視,沈梅忙轉開視線。
回到府后,沈梅倚在塌上,不知在想什么,及至晚間,她閑來無事,拿塊布來做刺繡,燈光昏昏,沈寒進來時,便看見她極為安靜地坐在不遠處,燈光映照著她的半邊臉,她雙臂白皙,露出半個胳膊在外面,正專注刺繡。
似乎察覺到有人進來,她抬頭,見到是他,輕輕一笑。沈寒記得,以前不是這樣的,以前她會撲過來,然后嬉笑著糾纏他。
他走過去,一身寒霜,聲音低沉,“在繡什么?”
沈梅笑道:“我自個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等你等得無聊,便拿來練練手。”
沈寒坐下,將她攬進懷里,她很柔順。沈寒一手拿過她的刺繡,一邊問:“等我做什么?困了就早些睡。”
沈梅道:“睡了不也要被你吵醒?我索性等等。再者,我心中有個疑慮,想著若是不給你說說,心里不安。”
沈寒摩挲著她繡的花,線條很是粗糙,但難得的是她繡的認真,“什么疑慮?說說看。”
沈梅沒好意思,要去拿回刺繡,“我今日在客棧時,看到兩桌子鮮卑人。丫鬟告訴我說,廣平郡在邊地,有時看見鮮卑人不足為奇,只是我今日在客棧里,只是無意中瞧兩人,那些人就極為警惕,而且他們的手上有著粗糲的老繭,這些人腰間佩戴著彎刀,我后來有意打量他們,他們好似察覺,手腕往下收,是習慣性的拔刀動作。若是生意人做生意,怎么會有這種反應和警惕性?”
“還有,我進去時,看見他們靴底沾有半濕的黃土,想來是近日沾染上的,可是最近城內并無雨水,也就是說他們是從別處趕到城里,而且未作停留才未換過靴子。因為這兩點,我心里頗為猶豫,想著要告訴你,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問題。說不定,也是我多慮了。”
沈寒手一揚,沈梅半日拿不到,遂生氣坐在一邊。
“繡的太丑了,重新繡!”
沈寒嫌棄地放進袖口里,沈梅悶聲道:“我又不繡給你,你管它好看不好看?”
沈梅面色嬌嗔,沈寒恍惚想起,他在相府中似乎也曾這般調笑她,她當時女孩子心氣,極為可愛。
沈寒從懷里掏出包油紙,他展開來,里面原來是蜜餞,沈寒遞到她面前,“我白日里看到,想起你會喜歡,于是帶給你一些。”
沈梅沉默下,道:“你還未說是不是我多慮了?”
沈寒亦是沉默,將蜜餞放在案上,他攬過她,然后緩緩道:“你沒有多慮,卻有其事,最近大量鮮卑人聚集丹陽縣,身份不明,早先有人來報過,近日城內鮮卑人也隨著多了起來,如今戰時,萬事不可疏忽。我近日正要查這事,只是沒想到你如此敏銳,竟然察覺到了。”
他邊說,邊拈著顆蜜餞送她嘴邊。
沈梅看他,他眼神溫柔,像是融化了冰雪般。沈梅吞下去,品嘗一番。
他問:“甜嗎?”
她回到:“甜。”
沈寒繼續喂她,“因為這事,我上報給郡守,他搖擺不定,我給他說不可不詳查,他才同意我去調查,過幾日,我便要帶一千人前往丹陽縣城。”
沈梅疑道:“你并非武職,齊大人怎么讓你前去?”
沈寒笑,“是我自己請纓的。一來,我會武想要試試如何帶兵,二來,廣平郡的官員享樂還行,真要讓他們去查,什么都查不到不要緊,最怕關鍵時候出了什么紕漏,又因為齊知祥頗為信任我,這才準了我的請求。”
見沈梅疑惑,他接著道:“齊知祥雖然平庸,又被屬官轄制,這些年無所建樹,但他確實有心為百姓,才對我信任有加,極力促成我的一些建議。”
沈梅想起她聽聞的傳言,她身邊的這人,確實非常的厲害。
沈梅悶聲道:“你若是去,我便給你準備些行李。”
沈寒捏捏她臉頰,“我也不去多久,半個月一個月便回來了,你皺著眉做什么?如此舍不得我?”
沈梅猛然一驚,她抬眼怒道:“我哪里有舍不得你?”
她話說完,卻越發心虛。
沈寒抱著她,趴在她脖頸處磨蹭,語氣幽幽,“就算是新婚夫婦,尚且在你情我儂之中,難道你真舍得我?”
沈梅想要推他,卻為他話語所困,她閉了閉眼,伸手抱住他。她承認了,她舍不得他走,起碼現在,在沒有旁人在的時候,她真真舍不得他離開。
沈梅摟住他脖頸,吻他的唇。
沈寒感覺到她情動,萬般滋味藏在心頭,捧著她的臉吻她回應她。
長夜漫漫,珠玉羅帳垂下,兩人在床榻上身影交纏,耗盡了一夜的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