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姜離有種感覺，張懷瑾有些不悅。以前在家里的時候，他高興些時，看不出表情，眼睛亮著光。不高興時，提著嘴角，使得眼睛半瞇著，顯得很高興的樣子。

　　比如今天坐在對面的他，就這樣笑著，時不時地望過來。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原因？

　　待到快正午，柳姜離辭別了眾人，準備回客棧。因為要準備回家，下午她要去買父親喜歡的瓷器和母親愛喝的花茶，等一切準備就緒，她也該回江寧了，幾日前發回家的平安信里約定的回家時間，她已經有些晚了。

　　柳姜離離開二皇子府沒走幾步，聽到了身后的腳步聲。扭過頭看去，是張懷瑾。

　　他居然跟著她出來了。

　　柳姜離原地站定，看著張懷瑾一步步地走過來，站在自己面前。柳姜離并未開口說什么，她知道他一定有話要說，要不然也不會跟著自己出來。

　　他站在她的面前，認認真真地看著她，面無表情，不言不語。

　　天氣炎熱，蟬鳴聒噪，街上行人稀少，只剩下街旁大柳樹下玩耍的兒童的嬉戲笑聲。

　　柳姜離有些動容，似乎回到了舊日夏天，一樣的笑聲，一樣的蟬鳴。

　　就在她以為張懷瑾要繼續對視下去時，張懷瑾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忽然笑了起來，他笑的漏出了虎牙，臉上蕩漾著夏日的陽光，接著笑出了爽朗的聲音，肩膀跟著顫抖起來，他甚至要抬手捂住自己的肚皮了，他的笑聲同孩童們的笑聲交織在一起。

　　不知怎地，柳姜離突然明白他為何發笑了。

　　這樣的夏天，在江寧，也是這么一顆大柳樹下。蟬鳴似雷，柳姜離看見一個人偷偷躺在樹上睡覺的張懷瑾，她用小石頭扔到他身上將他叫醒，表示自己也想上去。張懷瑾利索地下來，然后把柳姜離推上去，還沒等柳姜離抓穩，張懷瑾就故意松開了手，柳姜離沒堅持住，跌了下去，撞到了張懷瑾身上，兩個人摔做一團，滿身是灰。柳姜離本來有些惱怒，卻看見張懷瑾在笑，接著肩膀顫抖，笑地更大聲了，柳姜離也跟著笑了起來，一身土灰的兩個人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直到她母親來了，把她拉回家去。

　　從此，母親再也不讓她偷偷出去，私下里找張懷瑾。

　　柳姜離想到了以前，也忍不住咯咯咯地笑起來，她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笑了。兩個人對站著，笑著，引來旁邊孩童的注意，他們看著兩個奇怪的大人，直到家人來喚他們回家。

　　當柳姜離笑完停下來的時候，面前站著的似乎還是以前的張懷瑾，但是很多感覺已經不一樣了，他們之間，到底是誰改變了？

　　“阿離，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嗎？”張懷瑾沉吟到。

　　柳姜離認真思索了一下，點點頭。

　　“何時出發？我去送你。”

　　柳姜離本來想說不必了，但是沒有說出口。“我已經雇好了馬車，明日就出發。”

　　“你在江寧等我，過了這一陣子，我會回去找你的。”張懷瑾認真地說。

　　“嗯，我先回去了，我有些事要處理。”

　　柳姜離現在不知道該拿什么樣的態度對待眼前的人，他時而和以前一樣，在她面前安靜祥和，保持少年的天真；有時候又離她很遠，看著她的眼神憂傷疏離。他似乎想靠近又不靠近自己的樣子，忽遠忽近。柳姜離自己也比較無奈，她現在還無法完全理解他當時的做法，她還耿耿于懷，但是又無法真的同他置氣。

　　柳姜離同張懷瑾分別之后，徑直走回了客棧。

　　他迎著她走來，他看到她神情微萎萎，似乎有心事。他走到她面前，她似乎才回過神來，眼睛看到了他。

　　柳姜離看到他時，仿佛被嚇了一跳，似乎對他的出現感到意外，這讓季言玉有些沒想到。

　　自從解除婚約，這是他們兩個第一見面。現在她穿著女兒家的衣裳，畫著俏麗的妝面，偶爾露出的神態也帶著少女的嬌羞，她現在的任何表情和情緒都和他無關，他除了是她伯父的兒子，似乎一切再無關系。

　　對了，她還欠他錢，他突然想起來了。

　　他想讓她還他的錢。

　　要說他說出來，她一定會答應的。

　　柳姜離終于回過神來，開口問他：“你怎么在這里？”

　　季言玉想，我怎么不能在這里，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在等你嗎？他沒有說這句話，他指了指前面的客棧，說：“外面好熱，我們進去再說。”說完自行走了進去。

　　柳姜離不明所以，跟著進去了。

　　她剛走進客棧，小二哥忙走上前，遞給她一封書信。言到：“柳姑娘，有你的信。對不起啊，信昨日就到了，但是沒有注意到你幾點回來的，您一大早又出去了，現在才交到你手里。”柳姜離猜想應該是父母的回信，趕忙收了信，謝過小二。

　　柳姜離正準備上樓去，小二又開口問：“柳姑娘，您可曾用過午飯，需要給你送到房間嗎？”

　　差點就忘記了，還沒等她開口，柳姜離肚子咕咕咕的聲音響起來，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眼旁邊的季言玉。季言玉似乎沒聽到她的咕咕咕聲，他轉向小二說：“準備一桌好的酒席送進柳姑娘的房間。”掏出一些散銀給了小二，小二忙喜笑顏開地接過來，然后準備去了。

　　柳姜離本來想開口說自己吃不了多少的時候，季言玉對著她說：“我也尚未進食，能不能同你一起？”

　　這話說的，他都跟著她進到客棧了，她還能拒絕嗎？況且這錢他都已經給了。

　　便點點頭，領著季言玉上了樓。

　　另加了錢的飯食果然不同啊，比平時多加了好幾菜品，樣式也精致些。柳姜離實在是有些餓了，和季言玉瞎客氣了幾句，就忙不迭地吃起來。

　　真好吃啊！

　　季言玉似乎沒怎么吃，動了幾下筷子，也是給柳姜離夾菜。

　　吃到恢復些精神時，柳姜離才算是緩過神來。她抬頭看見季言玉靜靜地看著自己，又不好意思起來，光顧著吃了，忘了旁邊有人。

　　“對了，季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柳姜離開了口。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季言玉順著她的話就說出來了。

　　柳姜離聽著他略帶不滿的語氣，愣了愣。他一向風度翩翩，溫和宜人，這是干嘛呢？她問的不妥嗎？

　　他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