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終于凜開了口，‘我還是很害怕。只要這樣東西不拽在我手里，我就不會失去它。即使有人掰著我的手要塞給我，我不想要，不論什么，我不想要。好的壞的，不見了的東西總會留下一個空。’”

　　- 1 -

　　嚴然走進店里的時候，看見瑞兒在和一個年長的女人在熱絡地聊著天，那位女士穿著簡單的黑色毛衣，點綴一根細細的鎖骨鏈，高級而有質感，衣服是，人也是。衛介也站在旁邊，偶爾和瑞兒搶著要跟對面的長輩說什么。這是誰？為什么大家都在？

　　瑞兒在看到嚴然的瞬間愣了一下，好像有種這個人很久沒有出現的感覺，腦子里馬上翻滾出上一次他從這里離開的記憶。“阿姨，這位就是嚴然，之前和您說的。”馬上，瑞兒把嚴然介紹給了剛才在和她聊天的那位。

　　阿姨？“這位是？”嚴然問到。

　　“我是凜的媽媽。瑞兒他們都叫我蓉姨。”對面的女士平靜而優雅地抬起手腕。

　　嚴然機械般地抬起手腕，和凜的媽媽輕輕握了握。

　　今天來找凜做什么？凜為什么不在？凜的媽媽突然出現，我應該說什么？我要不要自我介紹一下？...嚴然只能一臉尷尬而不是禮貌的微笑，來掩飾自己心里方寸大亂一塌糊涂的事實。

　　“嚴然啊，我聽凜說起過你啊。”蓉姨挑了身邊最近的高腳凳，輕輕倚著。嚴然拘束地站著，覺得不妥，稍稍屈著一條腿，別扭地呆著。

　　“經常來店里啊？”蓉姨喝了口咖啡。嚴然點點頭，他聽不出來蓉姨的口吻，好像是在關心，但顯得絲毫不感興趣答案。或者她都已經知道了答案。

　　嚴然以為還會有更多的問題，蓉姨喝了幾口咖啡，要了一點牛奶，并無繼續說什么的意思。

　　不知道凜的爸爸是不是也同樣的性子。嚴然端起杯子，暗暗想到。一家人都這么不愛說話，家里得安靜成什么樣。

　　“那您這次來是...看看凜嗎？”嚴然試探地問了問。

　　“嗯。”蓉姨慢慢地點點頭，“我也好久沒回來了，正好過來看看。”

　　嚴然思索著要不要接著問下去，蓉姨壓根兒沒有要多說話的意思。如果凜曾經提起過自己？她說了什么？

　　蓉姨盯著手中的咖啡杯，她當然知道嚴然是誰。

　　- 2 -

　　那一次，她問起凜，“那個經常去你店里的人呢？還經常去嗎？”凜點點頭，想說什么，欲言又止。

　　“你知道的，不是每一個常客都會關心老板的私人生活。”

　　“他什么都沒有說過，媽。”凜轉過臉，睜著大眼睛，眼神卻空洞的很。

　　“他在介意什么嗎？”

　　“他，要猶豫的事情很多吧，”凜輕輕嘆了口氣，“我沒有問過。”

　　“你也什么都沒有問過嗎？”

　　“沒有。”凜搖了搖頭，把頭發往腦后撩起。

　　“為什么不問？”看著自己的女兒，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是她的女兒，她太知道了，這不是凜在感情里的樣子。以前的凜一定會要去尋找答案，要坦坦然然明明白白地享受愛情。現在的眼前人，像一臺拒絕工作的機器，明明可以做到卻假裝從來沒有。

　　“不重要。”

　　“這個人不重要嗎？”蓉姨頓了頓，“這以后出現的人都不重要了嗎？沒有欲望的生活就比較輕松嗎？人生還有很長的路在后頭，你要一直這么逼自己嗎？”

　　然而凜回復了很長的一段沉默。

　　“媽，”終于凜開了口，“我還是很害怕。只要這樣東西不拽在我手里，我就不會失去它。即使有人掰著我的手要塞給我，我不想要，不論什么，我不想要。好的壞的，不見了的東西總會留下一個空。”

　　“如果不是帶有期待，為什么要害怕呢？”蓉姨溫柔地回問了一句。

　　凜低下頭，終于忍不住哽咽的聲音，“我曾經因為期待那么幸福過，也因為有期待辛苦過，太辛苦了。”

　　- 3 -

　　“蓉姨...”嚴然的一聲，喚回了蓉姨的思緒。原來是臺面上的手機顯示凜來了電話。

　　“在你店里呢...換地兒了？...現在嗎？...那我自己過去吧，你可別半路堵那兒了...行，掛了啊。”匆匆交談了幾句，蓉姨起了身，沖嚴然打了聲招呼。

　　“瑞兒啊，伊逸啊，我先走了啊。凜不過來了今天。”蓉姨走到后廚看得到的位置，沖里頭的人高聲說了再見。

　　瑞兒出來的時候，蓉姨剛剛好腳后跟離了店。就看見嚴然一個人坐在吧臺那兒，“凜姐今天不過來了。”瑞兒走上前再補了一句，在嚴然聽來就是告訴自己可以走了。

　　- 4 -

　　灝翻著最后的方案成品，把字體又放大了一點。

　　“灝，有空嗎？”凜走了過來。

　　“凜姐，”灝點點頭，“有啊。怎么啦？”

　　“這個月底的周末你有時間嗎？”凜邊說邊在對面坐了下來。

　　灝點開了郵箱里的日歷列表，“月底嗎？27和28號那個周末嗎？”那是瑞兒的生日啊，必須得空啊，灝心里想。“當然有啊。那周我周五還有調休呢。”

　　“那就好。”凜從桌下抬起手，手里拿著兩張票。

　　是游樂園的周末通票。“帶瑞兒去游樂園玩一趟吧。”凜姐把票放在灝的面前。“瑞兒問了我很多次要不要去，我不想去。所以她一直想去但是沒有去成，去的幾次也是陪著表哥的小孩兒去的。帶她好好玩兒。”

　　灝可以腦補出，凜一臉漠然地說我不想去的樣子。

　　還是眼前的票比較重要，灝不假思索地拿過票，正好他也在想如何給瑞兒過生日。

　　“月底的周末我已經在意大利了，好好給瑞兒過生日。算上我那一份。”凜說完起了身。

　　灝突然反應過來，沖著沒有人的對面點了點頭。

　　- 5 -

　　凜的手機顯示收到一條信息，是嚴然的。

　　Ian （嚴然）-明天我請你和你媽媽一起吃個飯吧？

　　凜看著信息，抬了抬眉毛，為什么？

　　0000 （凜）-為什么？

　　Ian -沒有什么為什么呀

　　-你媽媽也難得回來一趟

　　0000 -不用了吧

　　-也沒什么特別的

　　嚴然看著“也沒什么特別的”，這句話，是說蓉姨回來一趟沒有什么特別的呢？還是說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什么特別？

　　這個女人真是！嚴然“啪嗒”一聲把手機甩在桌上，咂了咂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逼著自己看了看電腦屏幕上的文件，看不進去，說不清自己這份心情是什么。感覺像是趕著去見丈母娘似的。自己是不是想的也太多了。

　　心里斗爭糾結得最后，嚴然出現在了凜的店門口。

　　瑞兒在吧臺那兒整理號碼牌，一邊寫著什么，聽到推門的聲音抬起了頭。“然哥。”打了聲招呼。

　　“瑞兒，就你在店里呢？”嚴然左右看了看，原來還有森曉和伊逸在后頭的工作間里。可是凜不在。

　　“凜姐不在哦。”瑞兒一眼就看破這人來找誰的。

　　“噢，她去哪兒啦？”嚴然假裝隨意拉家常似的，打聽起來。

　　“晚上凜姐都去陪她媽媽一起吃飯，可能有蓉姨的朋友一起什么的。”

　　“我本來說請她和蓉姨一起吃個飯的，可是凜說不用了。”嚴然說著攤了攤手。

　　“你，為什么要請蓉姨吃飯？”

　　“就因為，是凜的媽媽呀，難得回來一次，一起吃個飯嘛。”嚴然不知道這個理由聽上去怎么樣，說著說著倒是自己心虛起來。他始終不想深究到底為什么要請蓉姨吃飯。

　　“你朋友的親戚出現，你都要特意請吃飯嗎？”瑞兒笑了起來，“我媽要是來了，你請嗎？”

　　“那...”肯定不會請啊，嚴然心里想。但他知道瑞兒在笑什么，“因為是凜嘛。”

　　“然哥，”瑞兒正了正神情，認真地說，“蓉姨知道你是誰。”

　　嚴然點點頭。蓉姨說過。

　　“所以，蓉姨也知道，你和凜姐的關系。”

　　嚴然這會兒嚴肅起來，什么關系？

　　“也知道你一直在猶豫。”瑞兒聲音聽上去深沉了起來。“知道你從來不說明白。”

　　嚴然喉結上下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他知道瑞兒說的都對。

　　“然哥，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真的一直搞不清楚自己的感情，是不是，可以讓凜姐，一個人自己，清凈地過？”瑞兒謹慎地挑選著每個字眼，一字一頓，看著嚴然的眼睛。

　　嚴然覺得喉嚨一緊，他沒有想過旁人會有這樣的結論。瑞兒的神情不像是激將法的樣子，反而看上去充滿了擔憂。凜在躲著我？嚴然被這個忽然閃現的念頭嚇了一跳。

　　“或者，然哥，如果凜姐決定，離開這里。你，可以接受嗎？”

　　果然這個女人在躲我。嚴然迎著瑞兒的注視，搖了搖頭，下意識地，連他自己都沒察覺。他不能接受。

　　“我先走了。”

　　瑞兒點點頭，也沒再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