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4,向南抵達江北所在的醫院。
顧辰出來接她。向南抬起頭來,眼圈一周都是紅的,頭發亂糟糟的,身上的病號服滿是褶皺。
“江北呢?”她一開口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嘶啞到了極點,像尖細的手指在墻壁上剮蹭出來的聲音一樣刺耳。
本來已經控制下來的情緒隨著這一句話重新翻出水面飄在了海面上,酸意瘋狂的往鼻尖和眼角涌去,酸得她心里發慌。
“他在病房里等你。”
向南伸手按著電梯鍵,連著按了好幾下電梯都沒反應。向南渾身發著抖,她轉身就朝樓梯跑了過去。
“向南!”
向南沒有回頭,拉著扶手借力往上跑,她不敢停下來。
她知道的,現在的每一秒都是她偷來的。
顧辰追了上來喊她:“向南,你瘋了!?阿北病房在十六樓,你身體不好,爬上去能要了你半條命!!”
向南回了頭,隨后繼續發瘋似的爬著樓梯,丟下的話語飄蕩著:“最好能要了我整條命,我巴不得跟他一起死。”
話語悠悠的飄進顧辰的耳里,堅定不移。
顧辰低聲罵了句臟話,順著樓梯追了上去。已經看不見向南的身影了,她跑得太快。
肺里的空氣被擠壓著,向南眼角滑過液體,死死的抓著胸口的衣服,她抬頭望了一眼,感覺江北離自己太遠了,遙遙無期。
眼淚又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她把哽咽生生壓在喉嚨里,盡量把情緒平復下來。
九樓,向南離江北還有七樓的距離。向南不敢停下來休息哪怕一秒鐘,每一秒鐘都是那么珍貴,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向南抓著扶手,抬腿跨了上去,幾階幾階的跨著。
以前怎么就沒覺得一秒鐘是那么的寶貴呢,向南想,一秒鐘怎么就過得那么快啊,能不能慢點……
手掌搭上扶手又快速撤離,然后又落在前方。手腕上的紅繩好像光澤又淡了些,盡管向南不是很迷信這種,但在這一刻,恐懼加重。那根紅繩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錘在了她的心上。
向南的情緒又控制不住了,淚水不停地流,跟不要命似的。
她不迷信,但此時此刻卻不停的在心里求著諸天神佛。
——我這一輩子沒求過什么,就這一個愿望,我求求你們了,讓時間慢一點吧,慢一點吧……我還沒有見到他,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了,能不能讓我見他最后一面?我愿意付出所有,只求一面……
——……能不能把他還給我啊……
——把他還給我吧……
淚水模糊著她的視線,她抬手擦掉,動作堪稱粗暴,然后扯著扶手瘋狂奔跑。
十五樓……
向南好像看見了希望。
十六樓,最后一層樓梯沒有踩穩,她摔在了平臺上,病號褲破開了一條口子,小腿上面很長一條劃痕,鮮血浸透了褲腿。
顧辰喘著粗氣跑來,扶起了她。向南又揩掉了淚水,拒絕了顧辰的攙扶,猛的踩著樓梯奔了上去,跟感覺不到腿上的傷一樣。
十六樓已經被封了起來,整層樓都只有江北一個病人。病房外的江母向母顫抖著在哭,江父和向父背對著,但寬闊的肩膀在顫抖。
廊道里白光照著她,向南感覺自己像是個女鬼一般。
病房沒有關門,向南站在門口,看見江北在和江向歲說話,江向歲哭著問他世界上為什么會有別離。
江北笑著搖了搖頭,看見了病房門口的向南,他朝向南招了招手:“歲歲……”
江向歲抬頭就看見了自己的母親,她太狼狽了。
“出去吧,幫爸爸媽媽把門關上。”江北輕輕說著。
江向歲點了點頭。
向南抓了抓自己的亂糟糟的頭發,扯了扯皺得不行的病號服,頗為倉促。
江向歲走了過來,伸手握了握她垂著的手指,隨后帶上門出了病房。
向南感覺腿上跟灌了鉛一樣,走都走不動。江北靜靜地看著她走向自己。
“怎么又生病了?”他朝坐在床邊的向南伸出手,枯瘦的手指,青紫的手背。向南的淚水吧嗒吧嗒的砸在他的手背上,緊緊的握著他的手。
“我沒事啊,”她抬頭看他:“你怎么回事啊?怎么說病就病了……”
江北無力的搖了下腦袋:“沒辦法,堅持不住了……你會怪我嗎……?”
“為什么要怪你啊?”向南壓抑在喉嚨里的哽咽涌了出來:“你對我那么好,我為什么要怪你啊……”
江北抬手擦了她的淚水,輕輕喘著氣,好像只是這么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要了他的命:“因為我不能再照顧你了啊……”
向南使勁搖頭。
江北問她:“院子里的黑巴克喜歡嗎?”
“喜歡。”向南說:“你趕緊好起來好不好?我想讓你教我種,太漂亮了……”
江北沒說話,半晌才開了口:“有時間再教你好不好?”
“哪里還有時間啊?江北,你怎么又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