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蒼茫,牛羊與云與天一色。廣袤無際的草原一直延伸到天邊,偶有清淺的水塘,中有青草長出,映照著藍天,地與天亦一色。
天地之間,有星星點點房屋,或土宅,或蓬帳,每屋之間間隔數十里,互不干擾,也似乎毫無瓜葛,秀麗而孤寂。
在草原中行走,老秦沒有戴著他的雪貂氈帽,露出了額頭與頭發,頭發全部束在腦后,一條素色的布巾綁著,衣物也是簡單的素麻,一切都干練干凈。
然而,車內的陸昭華臉色卻有隱隱地不安,仿佛手中的青桑酒也讓他提不起任何興趣來。隨著血鹿的前行,車內的搖擺都將其握在手中的酒盡數灑到了衣物上也全然不知,不過,手中的酒杯卻被越捏越緊,幾乎要將它捏碎一般。
黃泉見狀,便問到:“昭華,你怎么了?”
此刻陸昭華才回過神來,勉強地一笑來化解尷尬。也不說話。
黃泉將他手中的酒杯取過來說到:“杯子都要被你捏碎了。”說完便也以一笑來回應。
陸昭華說:“無事。”
黃泉面帶疑惑地問到:“怎么能無事?你看你臉色那么難看?在想什么啊?”黃泉說完歪著頭看著陸昭華,竟也有些頑皮的模樣。
微雨接過話頭便說:“我看陸公子是在擔心將公子你帶出洛雪城,無法跟城主交代吧!”
陸昭華這才稍微放松了許多,開口到:“是啊,你們公子性情乖張又生性好生事端,如今燕川有亂,旁人都避之不及,你們公子卻要去趟這一趟,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城主非扒了我的皮不可。”說話時言語輕松,故作玩笑,顯然也并不是他心中所慮。
黃泉笑到:“放心吧,城主扒你皮之前肯定會先扒了翠綃微雨二人的皮的,你不會是一個人。哈哈。”
翠綃微雨二人也笑了起來,這時車里的氛圍才稍微活躍了些。幾人便有說有笑地繼續在車中飲酒作樂,帶著的青桑酒已喝了大半,興到濃時,也會時不時給乘黃一兩滴酒讓其品嘗,乘黃一喝,幾人便又樂呵起來。
車再次停下來時,翠綃微醺著站起來問到:“秦先生,如何了?”說完掀開了門簾,一張漲紅的臉直接靠在老秦肩上。
只見,有二三十人騎著高頭大馬站在不遠處,馬是通體黝黑的駿馬,毛發比尋常馬匹要高大許多,四肢看起來也強壯許多,馬尾幾乎掃地。這些人,佩鈴帶玉,白革繞身,連頭都被白衣遮擋,只露出眼睛,毫無一絲人間煙火的氣息。黑的馬與白的人一起,一切都恍如夢境一般,不似尋常洛雪或西蒼人。
對面的人又手握長刀,露出的眼神也說不出是兇狠還是凌厲,總之是讓老秦等人覺察到來者不善。
二三十人就這樣立在原地,為首的那人與其余人低頭私語了片刻便一人一馬徑直走了過來。剩下的人立馬如排兵布陣一般御馬將鹿車周身圍住。但見為首的那人近了才看清楚,白革上有淺淺的紋飾,但無法分辨是何族何派,腰間的玉盤上有類狼似虎的形狀,衣袂一直隨風在飄搖,也無法看清具體是哪種動物。靴子也是通身素白的皮革靴,不知是何動物的皮囊。
近在咫尺時,為首的那人停下了腳步,也不管老秦問的那一句:“閣下是?”便開口說了一個名字”黃泉”
此刻黃泉幾人也都能清楚地從翠綃掀起的門簾看向車外,黃泉也問到:“敢問閣下是?”
那人似乎是確定了回答者的身份就是黃泉之后立馬從寬大的袖口中抽出一把長刀劈了過來,刀尾鏈接著一直藏在袖中的鐵鏈,即將劈到幾人眼前是,老秦抽出了坐墊之下的彎刀,抬手一擋,兩刀發出清脆的碰撞之聲,由于雙方用力過猛,老秦被來者的刀力擊下了車,連著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而老秦也將來者的刀擋了回去。來著通過鏈條將刀收回手中時馬蹄也踉蹌了幾步,看來老秦的力道也不弱。
翠綃見狀,微醺的他立馬清醒了幾分,他順手從腰間抽出一柄極其柔軟的長劍跳出車身,站在車前,扶起老秦,二人作出防守的動作。“幾位找我家公子何事?為何一見面就刀劍相向?”
來人也不解釋,聽完翠綃的話又立刻持刀跨馬向前,一刀正中翠綃胸前而去,翠綃的軟劍如銀蛇一般繞著那人的刀纏了好幾圈,用力一拉,袖子的鏈條被扯出來好長一截,雙方僵持不下,翠綃一收劍,兩人便都后退了幾步。
翠綃的武藝在洛雪城都算數一數二的,平日里也只有自己在閑云瀟湘里練劍,終是覺得不過癮,今日棋逢對手,翠綃突然來了興致,那人也一直對翠綃緊追不舍,刀刀似奪其性命。再看老秦,忙著對付四面八方而來的對手,一群人將他團團圍住,打得也不可開交。
那些人用的兵器也全部都是統一的鏈刀,連出招方式也和他們為首的那人一樣,每一刀都直逼要害,這種長距離的軟硬兵器對抗,各方伸過來的鐵鏈刀被老秦一把全部拽在手中,刀全部垂在老秦眼前,然而一用力,終是敵眾我寡,老秦見無法長時間牽制住全局,將手中的眾多鏈條往天空一拋,人也順勢跳出了被包圍的那個圈中心。那些人似乎也是受過統一的訓練,待他們重新布陣包圍過來之時,老秦開始各個擊破,敵高我矮的地勢也不便近攻,于是他伸出長刀便向馬腿砍去,沖在最首的那匹馬頓時鮮血四溢,馬上的人也被抖落在地。老秦顧不得落地的那人抬手又是幾刀又砍傷了幾匹馬,落在地上的人越來越多,老秦才與他們近身搏斗。
翠綃一直與為首的那人交手了數十回合后,雙方依舊難分高下,兩邊的人馬混作一團,翠綃也順勢幫老秦刺了敵人幾劍。他興致勃勃,全然不顧一切一直在拼命廝殺。
老秦和翠綃被二三十人團團圍住之時,他們沒注意到的是其中一人依然悄悄來到車前,他掀起門簾正欲舉起長刀砍向黃泉,不料卻被一人手中的伸出來的銀針刺入腦心,頓時便倒在了車旁。銀針的主人收回手時才看清是陸昭華。
黃泉驚訝的神色望著陸昭華,豈料陸昭華卻淡然的一笑了之。隨后將門簾又重新合上,全然不管外面正在廝殺的兩人。只聽見微雨說了一句:“公子放心,翠綃不會有事的。”
再看外面,翠綃和老秦二人被圍困在中間,雖是圍困,但他們也并未處在弱勢,橫七豎八倒在地上的人,以及受了傷正欲起身頑抗的不少,然還在戰斗的也有大部分人馬。
翠綃正在殺敵,豈料背后一道亮光閃過,一條懸著長刀的鐵鏈正向著翠綃的后背擊去,剛要觸碰到翠綃時,老秦一刀過來便將鐵鏈砍成了兩段,而老秦身邊也危機四伏,他剛幫翠綃化解了一刀,便被從其右突然出現的長刀劃傷了舉刀的手臂,他“啊”了一聲鮮血頃刻間便染紅了他的右臂衣物,手中的刀也掉落在地,性命攸關之時,容不得半年懈怠,沒了刀的老秦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四五個大漢團團持刀圍住了。
此刻翠綃似乎覺得事情變得嚴肅起來,神色也變了,充血的眼睛里滿是殺心,一刀砍一人向老秦被困住的方向走去,而此時失去了武器的老秦正被圍攻得滿身鮮血,依然在徒手接刀,試圖乘空去撿起那把被踢得老遠的刀。
翠綃軟劍如繩索一般靈活得攻入老秦身邊,一把摻住老秦,另一只手在奮力得廝殺,突然他放開老秦得那只手揚向空中,一把抓過從四方擊來得鏈刀得鏈條,用力一拉,所有鏈刀的主人都被他牽制住,隨后他渾身使力,力道從鏈條傳出去,刀柄全數擊在鏈刀的使者胸口,這一下,倒了大片人馬。
乘亂之中老秦撿起來他的彎刀,翠綃也立馬沖上去,一刀一人,要人性命。而最初與老秦和翠綃都單獨交過手的首領人物卻站在遠處被翠綃此刻的舉動嚇得都不敢輕易近身,只有呆呆地看著。
眼看幾乎被全員殺死,哀嚎聲一片一片響起,翠綃似乎更為沖動,他走向首領,正欲舉起軟劍刺入他的胸口時,旁邊一道聲音響起:“翠綃。”
翠綃回頭,卻是微雨站在車邊喊的他。
此刻已經局勢扭轉,翠綃老秦已然全數把控戰場,微雨見勢走向首領,道:“我家公子說了,只要閣下說明來由,便放你一條生路。”
首領雖然恐慌,但依舊不說話,他眼中充滿恐懼,但又堅定無比,他望了望翠綃身后倒著的橫七豎八的他的兄弟,以及幾匹僅能勉強站立的駿馬,他揚起手中的刀,抹向了自己的脖子,鮮血從素白的衣裳里流出,霎時間流向了腰身,這一刀,他結束了自己的性命。
微雨走上前去,拉下了他的面罩,那人生的英武,氣宇軒昂,接著在他腰間摸出一塊印有青色太極紋的木牌,那木牌做工精美,小巧玲瓏,分別用深青色和淺青色劃出了陰陽的兩個兩端,而中間的分割線卻是一條亮閃閃的金線,涇渭分明。這太極紋確和他們腰間的玉盤不同,這仿佛才是他們真正的組織。
首領死后,翠綃回過頭去,見老秦依然在處理茍活下來的人,翠綃正欲上前幫忙,微雨一把拉住他:“慢著,這些人都是死侍,與其趕盡殺絕,不如就讓他們去吧!”
聽了微雨的話,老秦也住了手,倒著的幾人雖體力不支,但勉強還能活命,堅強得爬起來,選了幾匹活下來的馬便灰溜溜地逃走了。此刻老秦已然精疲力盡,翠綃上前扶著老秦便隨微雨一同向血鹿車走去了。
翠綃在駕駛著血鹿車,老秦則坐在車中,微雨正為他清理傷口,傷口并不深,但也流血過多。老秦說了一句:“都是秦某辦事不力,讓幾位受驚了。”
黃泉說到:“他們是早有準備,秦先生不必自責,秦先生也為我身受重傷,回到城內,黃某必有重賞。”
此刻黃泉接過微雨遞來的木牌,仔細端詳了一番,卻感覺到陸昭華眼神有變,于是黃泉問:“昭華,你可識得這牌子?”
陸昭華搖頭到:“不識。”
老秦一向也算見多識廣,如今見此狀也啞口無言。
“這些人為何會沖著我而來呢?”黃泉喃喃自語。黃泉的出行并未驚動其他人,就算是其他三方的內臣也不會知曉地如此迅速,這群人定是早有預謀。
一車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血鹿車還在繼續前行。
長路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