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很快就趕了進來。
一番把脈看傷,耗費了約一刻鐘,才去了外間開方子。
祝東風躺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趙幼莼取了水來,拿勺子喂給他。
祝東風喉嚨干疼,由著她喂水,目光不曾從她臉上移開過。趙幼莼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支支吾吾道“我去外間聽聽大夫怎么說,你好好養養神。”
說罷便低著頭快步走了出去。
祝東風方才意識已經清醒了,聽得到人說話聲,然而卻渾身無力,動彈不得,也睜不開眼,翻到聽了這么一場談話。
他抬眼看了看正看守在一旁的封海,悠悠道“我以前怎么沒發現,你這么能說會道呢?”
封海沒想到祝東風都聽到了,一時愣住,而后扯了扯嘴角,磕磕巴巴的道“大、大人,我去外面看看有沒有什么要幫忙的。”
趙幼莼到了外室,那老大夫正在向封天交代著什么,見她出來,忙著行禮。
趙幼莼一抬手“都免禮吧。”她走到老大夫身邊,問道“祝大人的傷怎么樣了?他的右手——”
老大夫一拱手,道“回郡主,祝大人失血過多,現在血已經止住了,身上其它傷到還不算很嚴重,背上兩處刀傷傷口深了些,但是止了血上了藥,好好養一陣子,也沒有大礙,只是這右肩上的傷——”
老大夫嘆了口氣道“以后恐怕用不了刀劍,提不得重物了。”
趙幼莼和封天皆是沉默不語。
老大夫姓李,從前曾在太醫院供職,后來年邁了,才告老還鄉回了酆巖城。
李大夫垂頭拱手道“老夫無能——”
“老先生不必如此。”趙幼莼抬手一攙,道“接下來,還要靠老先生給祝大人調理,望老先生盡心盡力。”
“這是自然,郡主放心就是。再者——”李大夫道“郡主的傷雖然不比祝大人,可是也需要好好調養,藥方老夫已經交給林大人了,郡主定要按時服藥,飲食上忌辣忌酒——和祝大人一樣,老夫已經同封大人交代過了。”
“多謝老先生。”趙幼莼道“只是有一件事,老大人出了這道門,必然有人問起,不知老先生該如何作答?”
李大夫能在太醫院平平安安的告老,應付這樣的事是得心應手,道“老夫老了,許多事記不清了。”
“哎,此言差矣。”趙幼莼道“祝大人為了緝拿晉國暗探,以身犯險,身受重傷,險些喪命,好不容易救回來一條命,如今正拿老參吊著命呢。”
趙幼莼半真半假的說到,面不改色,繼續道“老先生只管大說特說,說的越嚴重越好,便叫著整個酆巖城都知道,最好一路傳回京去。”頓了頓繼續道“不過祝大人右肩上的傷,卻是半個字不能透露出去,老先生可明白?”
李大夫反應倒快,道“老夫明白,郡主放心。”
趙幼莼命封海送走了李大夫,而后才回了內室。
祝東風正在閉目養神,他頭發都披散下來,面色蒼白,連嘴唇都是蒼白的,毫無血色。趙幼莼以為他睡下了,正要退出去,然而祝東風聽到響動,轉過頭來正好看見她轉身要走,忙開口道“趙大人?”
趙幼莼聽到聲音,果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見祝東風正看著她,便放下簾子走了進來,邊走邊道“我以為你睡著了,剛才急著叫大夫,忙忙亂亂的,你覺得怎么樣了?還渴不渴?”
趙幼莼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抬起頭見祝東風正看著她,那目光說不清是溫柔還是戲謔,她有些不自在,道“你的右手——”
祝東風轉眸看了看右肩,道“我算是知道什么是天妒英才了。”
趙幼莼沒會到話中的意思,便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他等著下文。
“我要是右手不受傷,一身武藝,必然是冠絕天下”他笑道“那還給不給別人活口了?”
趙幼莼被他逗得忍不住笑出聲,方才的內疚消散了許多。
祝東風見她笑了,趕緊扯開話頭,道“外面怎么樣了?”
“況小將軍在外面主事,林陌霍蟬幫襯著,馮桓已經下了獄,郭士充救了出來,現下也在養傷,”趙幼莼道“你覺得,那天郭士充說的,幾分真,幾分假?”
祝東風搖搖頭,道“不好說。”他嘆了口氣道“郭士充必定是知道什么,否則馮桓不會這樣大費周章的把他關在密室里,一關就是十年。”
現在并沒有證據,他們自然不能逼問一個受辱十年的州官。
趙幼莼嘆了口氣,道“暫且不急,你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兒吧。”
祝東風看她眼下一片烏青,可知她并沒有休息,道“你也好好休息休息,恐怕還有的要忙,你的傷——”
“你看看我這樣子,”趙幼莼道“沒大礙的,不過我也是累了,先去休息休息,你也睡吧,有事的話就叫外面的人,外面是守著的是邱覃,你見過的,有事就只管和他說。”
祝東風點點頭,道“去吧。”
趙幼莼才出了門,祝東風嘴角的笑意便消散不見,他看著窗外的梧桐樹,葉子已經被秋意染黃,隨著風蕭瑟的飄落,而后被灑掃的奴仆掃走,發出沙沙的聲音,像是生命最后的哀嚎。
他沉默的躺了一會兒,而后緩緩地坐起來,下了床。行動間牽動了身上的傷口,他微微皺起眉頭,忍著痛沒出聲,走到了離床不過幾步遠的架子上。
那里掛著他的佩劍。
這把劍叫天欲雪,和此心寄一樣,陪了他很多年。
他伸出右手,拔劍出鞘。
這是他最熟悉不過的一把劍,曾經就像是他的右手,運用自如。
然而此時,他握著天欲雪,整個右臂劇烈的顫抖著,他越想攥穩手中劍,越是無力,他咬緊牙關,額頭上浸出豆大的汗珠。終于,右臂一顫,隨即一陣劇痛,他手一抽,天欲雪便掉在了地上。
劍身落在地上,發出聲顫音,像是一陣悲鳴。
不知是為了寶劍鋒將藏,還是為了他。
天欲雪落在地上的聲音驚動了守在外面的邱覃,他挑起一角簾子,正要進來查看,一眼便看到祝東風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地上躺著一把劍。
他驀然停住了進門的腳步。
他也是個男人,他知道,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愿意讓別人看到自己的脆弱。
邱覃透過簾子看著祝東風,怕他出什么意外。不知過了多久,他看到祝東風自嘲的笑笑,仿佛在嘲諷自己的不自量力,而后用左手撿起那把劍,抬起右手來細細的撫摸著劍身。
過了一會兒,他搖搖頭,用左手把劍掛回架子上。他轉身上了床,靜靜地躺在那里,轉過頭去,看著窗外飛舞著的落葉。
他背對著邱覃,是以邱覃看不清他的神情,然而邱覃總覺得,整個屋子都是寂寥。

高立風
嗚嗚嗚我碼這章的時候哭死了,心疼我女婿嗚嗚嗚~~~ 【某春風:???難道不是你把我寫成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