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慕容熠睜開了雙眼。
隨著他睫毛的上移，一雙囊括了人間秋景的淺褐色眸子緩緩出現在人眼前，他生就了一雙桃花眼，眼波流轉間就已能窺見日后的風流，但他蘊含秋意的雙眸無意中溢出的悲涼偏偏抑制了本有的春色。趁著他蒼白的臉色，讓人感覺他雖近在眼前卻有隨時消失的可能。
即便如此，也擋不住他這一雙眼給人帶來的驚艷。
“莛姨怎知我在裝睡?”他開口，聲音有些沙啞還有些虛弱。
“因為你耳朵動了啊，我家阿蘅裝睡的時候就這樣，悄悄告訴你，她還不知道我早就發現了呢。”焦蘭莛臉上一直掛著溫和的笑意，說話時像極了一個母親對著孩子輕聲細語:“你還記得我啊？也對，你母親說你兩歲就已經記事了呢。”
“阿蘅……我方才聽見您說阿蘅也來云市了，莛姨，我都好久沒見她了呢……”男孩雙眸低垂，長長的睫毛覆蓋了眼中的哀傷。
“放心，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不僅如此，這段時間我們和阿蘅都會一直待在這里，你能天天都見到她，開不開心？”
“開心，謝謝莛姨，我知道讓她留在這里您是為我考慮的，還有顧叔叔，這些年幸好有你們，要不然……”
顧柏年輕聲打斷慕容熠的話:“說什么呢傻孩子！”他看向慕容熠瘦小蒼白的臉:“唉！這些年辛苦你了。”
慕容熠睫毛微顫。
辛苦……是挺辛苦的。
生在皇家外人看到的是榮華一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知道內里有多骯臟，高高的宮墻把一切陰私和丑陋緊緊掩蓋，無人看到那背后煉獄般的世界。
勾心斗角，爾虞我詐。
多少人手染鮮血踩著他人的尸體登上高位；多少人無意爭搶卻被逼著露出獠牙；多少人丟棄了良心成為了被權利迷失了自我……
在那里的人只有兩種:一種是棋子，一種是執棋人。
母妃懷他的時候一直小心翼翼的，即便如此還是躲不掉一些明槍暗箭，母妃生他那天差點一尸兩命。
從記事起母妃就告訴他:“皇家無親情，要想活下去就不能過于信任任何人，母妃不希望你成為一個太善良的人，但起碼不要變成像他們那樣冷血無情的人。”
記得那時母妃正挺著日漸隆起的肚子喂他喝藥，他仰起腦袋懵懂的問:“連母妃也不能信任嗎？”
母妃撫了撫肚子，滿臉都是幸福的笑容:“你和肚子里的這個小家伙是母妃這輩子最珍重的人，只要母妃還在，拼了命也要保護好你們，所以熠兒可以相信母妃。但是，母妃也無法保護你們一輩子，你們是最親近的人，我希望等將來母妃保護不了你們的時候你們可以彼此依靠，勇敢堅強的活下去……”
那時他還比較懵懂，無法理解母妃那句“保護不了你們”是什么意思，等他理解的那一刻卻是那么的絕望，他多么希望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可是母妃……還是走了……
顧家別院到刺史府的距離并不遠，常維辦事很有效率，不一會就讓人把兩個小女娃和幾人的行李給一起搬過來了。
顧之華睜著水靈靈的大眼睛打量著這個安靜的嚇人的府邸，一向活潑愛鬧的她在這里大氣都不敢喘。她看向身邊表情和這府邸一樣嚴肅的顧思君，突然有點羨慕自家妹子的淡定。
考慮的兩個孩子年紀小，常維還很貼心地給她們備了軟轎，顧思君腿短，有下人想抱她上去，她的小臉更嚴肅了:“多謝！不用。我自己可以……”
那下人聽到顧思君居然跟她道謝，愣了一下，一時也沒注意到顧思君的反應和同齡孩子有什么不同。
刺史府中南院最大也最安靜，慕容熠就是被安排在南院，顧柏年夫妻倆的住所自然也在南院，就在慕容熠的隔壁。
兩個孩子被帶到自己的房間，院里早已準備好了熱水供她們洗漱。顧思君貼身伺候的丫鬟和嬤嬤都清楚她的脾氣，因此在她沐浴時她們都乖乖在屏風外侯著。
等兩個孩子收拾好出來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間，正廳早已擺好了飯，顧柏年夫婦也剛從隔壁回來，顧柏年一看到寶貝女兒臉上就洋溢起了慈父的笑容。
哪怕自家爹這張臉看了四年，但也擋不住顧思君每次看到都忍不住感慨一句——
英年早婚！
就憑這張不食人間煙火的臉蛋擱在現代是妥妥的小鮮肉一枚，若是當了明星也是那種粉絲恨不得他孤獨終老的類型。
不過再一想到這樣的人是自己的爹，顧思君就忍不住有點小得意，當然，她才不會表現出來。
雖然自以為很高冷，但是顧思君從來不會缺少應有的禮貌，她用小奶音和爹爹娘親請過安之后才落座。
顧之華跟顧柏年夫婦的感情都不錯，因此跟他們一起吃飯和家里一樣自在。
顧家沒有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就跟尋常家庭一樣。
顧柏年:“寶兒在這住幾天再回渝州吧，這幾天你和阿蘅可以去云市轉轉，也可以去隔壁院子里找六皇子玩，說起來六皇子和寶兒同歲呢。”
“六皇子?六皇子怎么在這里？”顧之華有點蒙，他們不是來青云山游玩的嗎？怎么從天降了一個六皇子，還是在他們隔壁！
“六皇子來青云山修養，路上受傷了，現在就住在刺史府，我和你二嬸嬸來這里就是給六皇子醫治的。”
“哦……是這樣啊。寶兒想去看看六皇子，不過二叔，你和嬸嬸什么時候才能回家？還有阿蘅，我們不一起回去嗎？”
“我和你嬸嬸還有阿蘅要一直等六皇子身體好了才能回去哦，阿蘅現在不用去族學，但是寶兒不一樣，你現在要以學業為重哦。”
顧柏年滿臉慈愛，看在顧之華眼里像極了族學里長得像山羊的老夫子，讓她總有一種想把他胡子拔了的沖動，但再一眨眼看到顧柏年干凈的臉龐，顧之華有點失望。
“好的，二叔，寶兒知道了。”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