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后。

　　A市的天近半個月都灰蒙蒙的，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傾盆大雨，又遲遲不肯落下。

　　老付家餐館旁的那條小弄堂口，地上滿是煙頭，許是廚師和服務員出來透氣時留下的痕跡。沿著狹窄的路往里走，走個幾十米，便能看見個稍寬敞些的院壩，院里有棵不知道哪年誰家種下的香樟樹，圈出了一方陰涼。

　　平時下午，附近的老人們閑來無事便會搬來桌椅，在樹下喝點小茶，下下象棋，聊些家里家外的瑣碎。

　　今日預報有雨，到下午兩點仍不見老人們的蹤影，院里本該擺著桌椅的地方散落著些落葉和一根斷掉的木棍。

　　沈初宇盯著面前低著腦袋，雙手合掌舉到他面前不停求饒的李寬看了好一會兒，笑著將眼神挪到手中輕晃的木棍上：“欺負我兄弟的時候怎么不知道有今天吶？”

　　“是我眼拙，不知道他們……”

　　“你意思是要他們不是我小宇的兄弟你就能隨便欺負了？”

　　沈初宇揚起木棍又朝他身上拍了兩下，李寬搓著雙手皺眉求饒：“不敢……我再不會欺負他們了……這次就放過我吧……”

　　沈初宇瞥了眼一旁站著的阿虎：“你說呢？”

　　李寬挪動步子埋頭轉向阿虎，阿虎下意識地抱著妹妹往后退了兩步。

　　“誰讓你亂動了！”

　　沈初宇瞧見阿虎害怕的模樣用力給了李寬一棒，李寬疼得叫出聲。

　　“算了吧……”

　　阿虎皺眉看著跪在地上一臉狼狽的李寬開口：“以后別再找我們麻煩了……”

　　“絕不會了，絕不會了……”

　　“滾吧！”

　　得到赦免，李寬忍著痛快速站起身。

　　“等等——”

　　沈初宇一把撈過矮自己一頭的李寬：“剛搶他們的錢呢？”

　　李寬從身上將剛剛搶的錢掏出：“就這些。”

　　“就這些？”

　　沈初宇看了眼阿虎，擔心李寬在說謊。

　　“真的就這些了，他們也沒多少錢……”

　　“知道沒多少錢你還搶，你是人么？”

　　說著，沈初宇來氣又給了他一棍。阿虎有些害怕地捂住妹妹的眼睛：“的確就這些了……”

　　沈初宇撇撇嘴松開李寬的衣領：“別讓我再看見你。”

　　李寬一秒不敢耽誤，一瘸一拐地跑出弄堂。

　　沈初宇扔掉木棍，手心因為用力過猛紅了一大塊。阿虎帶著妹妹迎上前：“謝謝你。”

　　“小事兒。下次他要再來找你們麻煩，你們就到那個書店找我，我沒事兒就在那附近晃悠。”

　　“嗯。”

　　他們朝沈初宇深深鞠了一躬離開，沈初宇看著他倆瘦弱的身軀，腦海里浮現出當年哥哥帶著他在街邊乞討的場景。

　　巷口傳來交談聲，他甩甩頭手揣兜跟在兩小乞丐后面走出去，迎面碰上的兩個老人止住聲音，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他輕皺眉頭：“看什么啊？”

　　老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挪開目光繼續說笑著往前走。

　　回到家。

　　沈初宇看了眼放在門口的鬧鐘，才四點半，離哥哥回來還要一個多小時。他走進屋里打開冰箱。

　　“怎么又沒電了？”

　　他嘟噥著跑到冰箱后面，找到電線左右晃了晃，冰箱里面亮了。

　　冰箱里除了中午吃剩下的菜，就只剩兩顆雞蛋。他撇撇嘴關上冰箱，走到客廳躺上沙發，手搭在時而發出“咕嚕”聲的肚子上，盯著天花板發呆，看著看著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的時候沈續正彎腰皺眉看著他，他揉了揉眼起身：“回來啦。”

　　“嗯。”

　　沈續將手里的口袋放上茶幾，沈初宇撇見那蘋果驚喜地起身打開：“哇，這個月這么早就發工資啦？”

　　“嗯。”

　　沈初宇抓起一顆蘋果，看著哥哥坐在一旁盯著他不吭一聲的樣子：“怎么了？”

　　“是不是又打架了？”

　　糟了，忘看臉上有沒有傷了。

　　沈初宇挪開眼神咬了一口蘋果：“沒有，蹭到的。”

　　沈續眉頭緊鎖將他身子掰過來正對自己：“小宇，我說過，絕不能對我撒謊。”

　　沈初宇埋眼放下蘋果：“對不起。”

　　“怎么回事？”

　　沈初宇將在路邊看見有人欺負倆小乞丐，自己看不下去將他收拾了一頓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沒事兒，那臭小子就知道欺軟怕硬。”

　　沈續嘆口氣，起身去房間拿出常備的醫藥箱，沈初宇就端坐在沙發上啃著蘋果，任哥哥給自己上藥。

　　沈續想起那天劉博在電話里跟他說的話：“小宇也不小了，不能總靠著你生活，得讓他自己學會承擔責任。”

　　是啊，小宇已經快二十一了，不是沒找過工作，只是沒一份干得長久。不是跟店員鬧矛盾就是沖撞老板，最過分的一次竟然還差點動手打了顧客。

　　每次沈續教訓他，他都一臉委屈說是他們先惹了他。距離上一次被辭退已經過去快兩個月了，沈續也不能總放任他這樣過下去。

　　他關上藥盒：“明天我休假，帶你去找新工作。”

　　沈初宇停住咀嚼：“怎么又說這個了。”

　　“你都二十一了小宇，不能老這樣沒個正經事干。”

　　“我最近已經沒惹麻煩了啊……除了今天這個意外……”

　　“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沈續起身回到屋內，沈初宇拿著啃了一半的蘋果失去胃口。

　　次日。沈續早早起床做好早餐，沈初宇還窩在床上絲毫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小宇。”

　　“嗯……”

　　“再不起來我走了。”

　　睡夢中的沈初宇一個激靈起身，看著他半瞇著眼睛答話：“哥你別老嚇我……”

　　“趕緊起吧，飯快涼了。”

　　沈初宇汲著拖鞋走到飯桌，沈續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開始震動，沈初宇看了眼衛生間的哥哥，拿起手機接起。

　　“喂？”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聽出不是沈續接的電話，自顧自地說起來：“小續啊，昨兒你說要留的工服沒拿啊？”

　　沈初宇皺眉：“什么工服？你誰啊？”

　　電話那頭的人愣了下：“這不是林續的電話嗎？”

　　“我是他弟弟，他在洗手間。你剛說的什么意思？”

　　那人長長地“哦”了一聲：“我是他書店的同事，昨天最后一天營業，他說想留一套工服做紀念。”

　　“最后一天營業？？”

　　“是啊，書店要拆了做別的。小續……沒告訴你嗎？”

　　沈初宇看著哥哥走動的背影，前些日子他看見書店窗戶上貼的折扣甩賣還覺得納悶兒，問哥哥他只說是在做活動。

　　“麻煩你轉告他今天來取一下吧。”

　　“哦。”

　　他掛了電話，盯著哥哥的身影發呆。沈續從衛生間出來，看見小宇盯著自己的眼神：“怎么了？”

　　沈初宇回過神，端起碗喝了口粥：“哥你趕緊來吃吧，都涼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