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次徹底體悟了“它”。
它被稱為時間真空,從一個宇宙躍遷到另一個宇宙的瞬間會經歷它。怎么去描述它呢,它既是瞬間,又是永恒。可以無限短,可以無限長。或者說,它們二者已經化為了同一種事物。
第四宇宙的時間參數是1,但是它是一個循環的歷程。每隔一段時間,便會跳回起始點,就像一首,單曲循環的曲子。
這代表這首歌,怎么聽都聽不膩。
我們要找的人,叫蘇格拉底。
老白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我從未見過的莊重。
這里是古希臘的雅典城邦,古老的雅典誕生過太多偉大的人物。而今天,雅典不是去歡慶一個新的偉人誕生,而是在親手扼殺自己的孩子,哲學的接生婆——蘇格拉底。
這是個獅鼻的魁梧胖子,他的雙眼炯炯有神,也正如他洞悉一切的思想。雅典歷史上,決計沒有過這樣一個讓公民們既愛又恨的人物。
他的罪名也是那樣獨一無二:不敬神與敗壞青年。
“一個愚昧而可悲的城邦,一起荒誕而令人惋惜的審判!”老白凝視著那個高傲地睥睨著眾人的先哲,嘆道。
可笑的是,所謂的民主僅因一票之差便將此案判作有罪!
“老師,”老白朝著蘇格拉底的方向,遠遠跪下。
后者激昂的講演戛然而止:“柏拉圖,我不需要你為我求情。今天這個結局,是我咎由自取,遵守不合理的法律本身,也是對法治的尊重。”
“柏拉圖,你的神情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蘇格拉底平靜地道。
“老師,我不該讓您承受這種煎熬……”
“柏拉圖,哪怕你不去選擇它,它依然存在,也許你會認為這很荒謬,但是……”
“老師。”
“你在想什么,老師都清楚。別提它們了,這不是你的過錯。”
“還記得那些往事嗎,講講吧。”
……
“你叫什么。”“白鈺鑫。”“年齡?”“什么意思?”“就是你多大了。”
“十三歲。”老白清脆地回答道。
呼延震差點一口茶水噴出去——十三歲?十三歲能上高中?而且還是全市都數一數二的N中?不知道多少精英學子擠破了門都進不來,這個不知道什么村子來的十三歲小孩是什么來頭?
“父母姓名,聯系方式。”呼延震剛來這個班,他需要按自己的方式,逐個“面試”,當然,是打著“核查信息”的幌子。
“我媽叫……叫李秀蓮。我爸叫白鈺琳,老師,聯系方式是啥?”
聽到“李秀蓮”的時候,呼延震基本確信這就是個農村憨娃。但,“白鈺琳”三個字一出來,他的神情登時劇變。
上好的藏品瓷盞就這么摔了,他也沒體露出半點惋惜。
白鈺琳,十三年前遇難的那個白鈺琳,這孩子剛好十三歲……呼延震驚疑不定地從記憶中搜刮出那個身影來,近乎完美地,與眼前這個孩子契合在了一起。
這到底是緣分還是天意,呼延震已經無法去判斷了。
老白的生物和地理差得一塌糊涂,可他的數理化卻優秀得讓人羨慕。他不能用人才去形容,硬要說,那便是“怪才”。
一次,幾個穿著體面的尖子生在討論,一滴水從高處掉下來會不會砸死人。因為他們剛剛學過加速度,這個問題逐漸延伸成了小半個班都參與的討論,林帆在其中爭的最兇。
老白在他們激昂的爭論中間插了一句:“你們,沒淋過雨嗎?”
何玉欣在一旁咯咯地笑,林帆忿忿不平地站出來:“姓白的,你是不是跟老子找茬?”
一幫子男生擁過來,不知是看熱鬧還是壯聲勢。可惜老白一直在看書,壓根沒理這幫梁山好漢。不巧,這份漫不經心正激怒了林帆。
男生們下意識向前靠了靠,嗯,顯得很有壓迫感嘛。
一陣熟悉的咳嗽聲傳來,眾人忙是作鳥獸散。呼延震因此被賜雅號“及時咳嗽”。
學生時代,總是兵荒馬亂。糊里糊涂,又傻的可愛。老師這個職業也因此被賦予了特殊的意義。呼延老班不得不承認,自己的心在孩子們的夢想里,也變得年輕了。他的嚴肅,也總在滿堂的歡笑聲中土崩瓦解。
三十余年的教學生涯讓呼延震有了一雙據說能“預知未來”的眼睛。其實呼延震心里清楚,什么預知未來啊?自己活了大半輩子,不就會教個書么?不過是多年沉淀下來的經驗與眼前的場景似乎總在交織,不斷重復的生活,讓他對老天爺的心思生出了些熟絡。
有些人,注定只能當個普通人,就像他買菜時遇到的往屆學生,他們有的或憑本事憑過硬的關系謀到了一官半職,有的,也就平平凡凡地生活在了生活里。
呼延震年輕的時候,理所當然地覺得這兩種人是天壤之別。但隨著年歲漸長,那些命運里被歲月欺瞞的本色逐漸浮出水面。他發現,他們之間并無差別,至少從一生的角度來看,他們的區別,微乎其微。
也有些人,注定不平凡。呼延震看著老白,又想起了那些叱咤風云的學生。唉,人各有命,成敗在天。他會像那些孩子一樣,成為熠熠生輝的人物嗎。
呼延老班指間的半支煙掉了,可他仍在怔怔地思索著,竟是毫未察覺。
老白請教過呼延老班很多問題,但,呼延震在單獨與老白講話時,從不談物理。
“將來打算做什么啊?”
“做我自己吧。”
“我是說工作。”
“哦,去專利局。”
“理由?”
“愛因斯坦不也在專利局上過班嗎?”
呼延老班讓老白讀周國平,讀尼采。仿佛在培養一個文科生。對于一個理科生為什么要讀哲學這個問題,呼延震的解釋是:“年輕人不可不讀哲學,就像你現在,不可不學物理一樣。”
時間悄悄溜走,死神步步逼近。
人老了,免不了一天和閻王爺打幾回招呼。呼延震也不例外。他有心臟病,而且還是嚴重的后天心臟病。每次發病都會讓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痛不欲生。
可這并不影響,呼延老班第二天依然故意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講課,講著講著,又會被一個個有意無意的舉動逗樂。
他知道,人活著,哪兒能不受苦。但孩子們的前程,不容耽誤……
這不是什么狗血故事,而是現實清冷的寫照。
呼延震會想起那個白鈺琳,那個高他一頭,思想也總比他高不止一頭的白鈺琳。他們都是一批的精英人才,他們中的佼佼者甚至都去研究“兩彈”了,而白鈺琳和他,各自被發配到了偏遠地區教書。
哦,“老白”這個名號,還是原先是呼延震給白鈺琳起的。
……
夠了,再回憶下去,老白會瘋的。盡管現在近乎所有人都認為老白是個瘋子。
蘇格拉底靜靜地看著老白,我靜靜地看著老白,愛因斯坦也靜靜地看著老白。原因很簡單,沒有人知道怎么面對一個突然開始歇斯底里地狂笑的人。真像是瘋了。
周遭的空氣都顯得有些異常。刑場周圍的人們,都像是成為了虛幻的光影。
“你們好,朋友們。或者說,‘我們’。”老白露出了詭譎的神色,笑聲戛然而止。
“你是……”
“我是‘我們’的主,艾薩克·牛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