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督導(dǎo)評估,很順利,我的課也很順利,雖然課后沒有評課,聽課組的評價結(jié)果,也不得而知,但至少,每個環(huán)節(jié)都很順利。
上次的檢查性聽課,教研員和宋沓,都給了我很多很好的建議,那些建議在這一次的聽課中,給了我很大的幫助。
下課之后,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和愉悅,和宋沓一起并肩回辦公室,我忽然心血來潮,問他:“宋老師,你以前總勸我選文,但我還是選理了,你有沒有生過我的氣?”
“呵呵,你也知道我會生氣啊,不過,宋老師大人有大量,早就原諒你了。”他頓了頓,喝了口水說,“你不就因為那個傻小子嘛,學(xué)理,吃了不少苦吧?”
我心里一怔,我問過程英桀,問過省省,問過李佐,問過南羽昆和文郁辰,問過胡南實,也問過植子和安冉,甚至問過我媽,他們都不記得李宥了。
我沒想到,宋沓一個和李宥沒有任何交集的老師,竟然還記得他。
我都快激動哭了:“宋老師,您怎么知道,我是為了他?”
“這有什么難的,宋老師上知天文地理,下知人間小事。”他晃了晃腦袋,驕傲地說,接著又揚了揚下巴,指指前面說,“這不,他來找你了?!?p> 我滿懷希望地順著他的方向,抬眼望去,結(jié)果看到的,竟是程英桀。
宋老師,人間小事可比天文地理,復(fù)雜多了,我選理,的確是為了一個傻小子,但他不是程英桀。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程英桀,那么失落,失落到不想叫他。
宋沓看到他倒是很熱情:“程英桀,又來看元尹啊?”
程英桀就不好意思地說:“宋老師,我也沒有常來吧?”
“哈哈哈,那以后可以常來,歡迎常來!”宋沓拍拍程英桀的肩膀,又回頭和我說,“元尹啊,我當(dāng)年看上的文科苗子,我勸過的那些人當(dāng)中,只有你和南羽昆,最后沒有選文,但最后,你們都做了和文科相關(guān)的工作,這就足以說明,你宋老師的眼光還是很好的?!?p> 我點點頭,他又繼續(xù)說道:“以我的眼光看,你就特別適合當(dāng)政治老師,所以...”
“加油。”
每次無論是教育局,校外的老師,還是學(xué)校的領(lǐng)導(dǎo),只要有人過來聽完我的課,宋沓最后,都會跟我說聲加油。
從2013年穿越到2006年之后,我一直都沒有放棄尋找回2013的辦法,但自從到了2018年,我就再也沒有去尋找過,回到原先那個時空的辦法了。
因為直覺告訴我,我回不去了,也許這個時空,就是原來那個時空的5年后,也許能回去,但那也是順其自然的事。
我已經(jīng)不想再刻意地去尋找,現(xiàn)在我只想加油,加油過好當(dāng)下的生活,做好眼下的事情,還有,加油找到李宥。
宋沓回辦公室之后,程英桀從口袋里掏出我的車鑰匙,遞給我說:“你的車,我給你開回來了,在校前廣場?!?p> 現(xiàn)在是早上9點,這個時間是他公司最忙的時候,我過意不去地說:“我也沒那么著急,你不用特意給我開回來的?!?p> 他擺擺手說:“沒事,弄好了,就給你開回來了。”
“弄好了?你弄了什么?”我茫然地問他。
他吱吱嗚嗚地說:“我...給你裝了個倒車影像,下次倒車,就不會刮花了。”
我以為他只是喜歡說說而已,沒想到他也是個行動派。
“那你怎么不直接跟我說?早知道我就...”
“早知道,就不該對我那么兇是吧?現(xiàn)在后悔了?”
“一點點...就一點點。”我用食指和大拇指給他比劃了一下,大概就一個指甲蓋,那么多。
“昨晚不告訴你,是想給你個驚喜。”
驚喜個屁,再不開回來,就是驚嚇了,我差點以為你拿我的車,出去作案呢!
“多少錢?轉(zhuǎn)給你?!?p> “我要你的錢,就不給你裝了,是我讓你,來接我下班,你刮了車,算我賠你的?!?p> “程英桀...”
“干嘛?不用太感動,也沒多少錢的?!?p> “你說,我認識你這樣的富二代,讓你包養(yǎng)我多好啊,我不想努力了?!?p> 然后他很配合地拉上我說:“行,咱這就去把工作辭了,我養(yǎng)你,你在家給我做飯就行,不過...你得多學(xué)幾個菜,每天變著樣做,不然太膩了?!?p> 我說:“你要求這么高,還不如花錢去雇個保姆呢?!?p> “那不一樣,保姆不會跟我叫囂,那多沒意思?!?p> “誰跟你叫囂了,你說清楚?!?p> 我正舉起拳頭嚇唬他,天橋那邊,就迎面走來了南羽昆。
自從上次在檢察院遇見南羽昆之后,我發(fā)現(xiàn)他每個星期都會來給何老師送一次營養(yǎng)品,學(xué)校來得比文郁辰還勤快,堪稱模范女婿。
何琳達也是人生贏家,她是南羽昆的英語老師,培養(yǎng)了這么優(yōu)秀的學(xué)生,最后肥水不流外人田,還是自己的女婿。
程英桀看到他,嚇得趕緊松開我的手腕。
他那個動作,其實就是下意識的動作,明明光明正大,但是他這樣,反而覺得是做了什么見不得光的事一樣。
然后南羽昆就過來,陰陽怪氣地說:“程英桀,你也沒你說得那么偉大嘛,佐姐才剛走多久,你又和元尹拉拉扯扯上了?”
什么叫“又”?什么叫拉拉扯扯?
南羽昆說話一直都不中聽,雖然我聽著生氣,但這是學(xué)校,為人師表,我不能跟他吵架,我本來想讓程英桀趕緊走的,但沒想到,我一時沒注意,他竟然一拳就揍在了南羽昆的鼻梁上。
南羽昆是執(zhí)法者,并且以他的脾氣,很有可能對程英桀不利,我現(xiàn)在能想到的辦法就是立刻道歉:“對不起南羽昆,對不起...”
程英桀一把將我推到身后,呵斥我:“干嘛道歉!”
南羽昆捂住鼻子,氣得冒煙:“程英桀,你竟然敢動手!”
“動手怎么了?你就該打!”
我趕緊把他兩分開:“有話好好說?!?p> “我跟他,沒什么話好說?!?p> 程英桀雖然看起來不好惹,但他并不是沖動的人,至少不會,因為對方說了一句不好聽的話,就沖動到動手打人。
“程英桀,你這是惱羞成怒!你就配不上佐姐!”
“配不配得上,不是你說了算,還有,我就是惱羞成怒,怎么著,你欠我的,可不止這一下!”
程英桀握起拳頭,我以為南羽昆要奮起反擊,沒想到,他竟然帶著若大的一塊淤青,就這樣,溜了。
南羽昆是個頭腦發(fā)達四肢簡單的生物,如果真的和程英桀打起來,他只能被按在地上打,毫無還手之力,他一開始之所以會這么囂張,估計也是沒想到,程英桀真的會動手。
但是,他走了,并不代表他就善罷甘休了,我擔(dān)心他會卷土重來。
“你快走吧,開我的車走。”我把鑰匙塞給他。
“去哪里?”他笑笑說,“我又不是逃犯,跑什么?!?p> “你還笑得出來?程英桀,你是未成年嗎?還在學(xué)校里打架?!?p> 好在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不然兩個單海中學(xué)的老學(xué)長,在天橋上大打出手,被學(xué)生看到,恐怕要貽笑大方。
“對不起,元尹,但我真的很想揍他,一時沒忍住。”
上次南羽昆給李佐送保健品,程英桀說他假惺惺,我就覺得他兩之間似乎有很大的恩怨,今天一見面就鬧成這樣,就更印證了我的想法。
“我沒事,但你...和他到底怎么了?”
他趴在欄桿上,遙望校前廣場,極不情愿地說:“我媽和南羽昆他爸,是遠親?!?p> “這么說,你和南羽昆是親戚關(guān)系啊?!?p> “遠親。”他糾正道。
“遠親也是親戚啊?!?p> 他忽然憤憤地捶了一下欄桿,說:“跟他當(dāng)親戚,簡直倒了八輩子的血霉!”
我剛剛也趴在欄桿上,他捶欄桿的那一下,引起的震動,震得我腸胃都痙攣起來,我皺了皺眉頭,問他:“他到底對你做了什么?”
他愣了愣說:“他跟我媽說,我跟李佐在一起了?!?p> “什么時候?”
“大四快畢業(yè)的時候?!?p> 我算了算時間:“那沒問題啊,那個時候,你們確實在一起了啊?!?p> 他轉(zhuǎn)頭看了看我,垂下眼睛嘆息。
我知道,程英桀和李佐在一起的事,他一直都沒告訴家里人,因為他從小一個人生活慣了,很多事情,他都喜歡自己做主,覺得沒必要告訴他們。
難道,他大學(xué)都快畢業(yè)了,他媽媽還阻止他談戀愛?
“你媽知道了?然后讓你分手?”我試探著問。
“差不多。”
“為什么???難道就因為佐姐比你大?”
他搖搖頭,繼續(xù)嘆息。
“那為什么?。俊蔽覍嵲谙氩幻靼?。
“我媽說,她媽媽有抑郁癥,這病...會遺傳?!?p> “無稽之談!”
雖然抑郁癥的確有遺傳傾向,但那只是一種概率,當(dāng)時李佐那么健康,以這種理由阻止他們在一起,簡直無理取鬧。
“你媽媽讓你分手,你就分?”
這可不像程英桀。
他苦笑道:“我當(dāng)然不會。所以,我媽知道這件事后,根本沒跟我商量,就去找她了?!?p> 如果程英桀的媽媽,去找過李佐,那李佐離開的原因,就不僅僅是因為生病那么簡單。
也許李佐發(fā)現(xiàn)自己生病,本來是想告訴程英桀的,但是被程英桀媽媽搶了先。
他媽媽的顧慮是,怕李佐會遺傳她媽媽的病,如果一個概率問題都需要被擔(dān)心,何況,李佐當(dāng)時的癌癥已成既定事實,所以,她連夜離開上海,離開程英桀,這一切就都解釋得通。
程英桀生南羽昆的氣,無可厚非,但如果南羽昆不說,他媽媽遲早也能從其他渠道,得知他們在一起的消息,這無非就是遲早的問題。
“程英桀,你覺得如果當(dāng)時,佐姐沒有生病,你媽媽跟她說那些,她還會走嗎?”
他沉默了很久,終于承認:“在我不知道她生病之前,我確實覺得,如果不是南羽昆多事,我媽就不會去找她...”
“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還這么覺得嗎?”
“我明白,她生病,才是她離開的關(guān)鍵。”他頓了頓,忽然開始自責(zé)起來,“是我的問題,是我沒有給她足夠的安全感?!?p> 我拍拍他的肩膀:“那你接下來...準(zhǔn)備怎么辦?”
“等。”他還是執(zhí)著地堅持道。
“等到什么時候?如果,她在國外結(jié)婚了呢?”
他想都沒想,說:“那就等她離婚?!?p> “如果她和別人,生孩子了呢?”
他垂下眼睛說:“那我就幫她帶孩子,反正我喜歡孩子。不是...你說什么?”
“我說:她和別人...”
“下一句!”
“生孩子...”
他忽然抓著我的肩膀,激動得語無倫次:“你再說一遍!”
“對不起,程英桀,我錯了我錯了...她應(yīng)該不會和別人...”
“元尹,你不是說,她和你說過,她生病了嗎?”
我一臉茫然:“對啊,怎么了?”
“不是不孕癥?!”
“不孕?”
李佐說,什么都跟他說了,原來就是這么說的?!
不孕癥?虧她想得出來。
我問他:“你看過她的病例嗎?”
“沒有?!?p> 但是我看過,三陰性乳腺癌術(shù)后,二次復(fù)發(fā),這些都清清楚楚地寫在病歷上。
她根本沒有跟程英桀說實話。
“我看過病例,她的病,不會不孕?!?p> 他忽然拉著我激動地說:“元尹,你知道嗎?她跟我說,她當(dāng)年去法國,不是因為我媽的那些話,是因為她查出了不孕癥,她知道我喜歡小孩,她不想拖累我,才離開的,她騙我她騙我!”
他說這些的時候,幾乎快喜極而泣。
“程英桀,她跟你說,她不孕的時候,你是怎么說的?”
“我說:那我就一直等,等到60歲,或者70 、80,都行,反正那個時候,我們都生不了孩子了,就沒有誰拖累誰了?!?p> 我忽然好想哭,他們的互相成全,就是在互相折磨啊。
雖然我有一萬個不忍心,但我必須告訴他真相:“程英桀,你先冷靜一下,接下來我要跟你說的事情,可能...”
他迫不及待地打斷我,臉上的笑容在一圈一圈慢慢漾開:“沒事,你說,我聽著!”
我垂下眼睛,不敢去看他:“佐姐沒有不孕癥,但比這要嚴(yán)重得多,是癌癥,三陰性乳腺癌,中間復(fù)發(fā)了一次?!?p> 我一口氣說完,才敢抬頭看他,然后就看見他臉上的笑容在一圈一圈急速收攏,最后風(fēng)平浪靜。
“元尹,我要去趟法國,繭繭這段時間,就交給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