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董君清死后，宮中尚儀之位恢復(fù)一人制。也就是說，現(xiàn)在的六司，廖喜春說了算。經(jīng)歷西夷謀位一事，不少女官職位空了，其中包括司制司老大司制一職。
司制司，是一個專門為后宮提供瓷器的地方。由于兩年的邙山之戰(zhàn)，國庫緊缺，司制司還添加了制作首飾的工坊。
呂婠在女官考試中拔得頭籌，坐上了司制的位置。太后知曉柳青竹是呂婠的好姐妹，特意把柳青竹撥給了呂婠。
上任頭一天，呂婠考察了司制司的官窯。官窯在天啟國已然成熟，沒有任何問題。到時這新添的首飾工坊，設(shè)計的時候明明是一支鳳頭釵，做好出來的卻是個雞頭釵。
“這可怎么辦？”還有三個月就是太后的壽誕，做不出鳳頭釵可怎么辦。
“我聽聞河東班家有四才女，她們做首飾是一等一的好。若是能請教她們一番，想必是受益無窮。”陳青鏡憑借呂婠師父的身份離開了冷宮，如今是她身邊的掌事姑姑了。“十年前，班家四才女做的首飾名動全國。聽聞她們厭倦了被人吹捧的日子，決定在隱退前各自偷一件稀世珍寶，然后……”
“然后呢？”
陳青鏡搖搖頭，“不知道。有人說她們死了，也有人說她們被皇上納為妃子。”
其實呢，這事兒，柳青竹知道。
劉清子晉升皇后，大赦天下，皇宮地牢里的囚犯都被放了。柳青竹路過皇宮地牢時，看到四個女囚犯嘴里嘰嘰歪歪的，說什么“呂婠”、“教教她”、“去找她”之類的話。
“你們要找呂婠？”
“嗯嗯嗯。”
于是柳青竹就把她們帶到了呂婠的面前。
“那啥，我們四個要出宮了。怪舍不得你的，特意送本書給你。”春雨吸著鼻子，使勁不讓眼淚掉下來。
其他三姐妹知道，要不是呂婠在這次謀反世間中立了功，她們也沒有機會離開皇宮。被世人奉為才女的她們是如此高傲。
陳青鏡把書拿過來一看，眼睛立刻瞪大了。“你們就是班家四才女。”
“呂婠，這書是我們姐妹畢生心得，現(xiàn)在交予你，你要好好發(fā)揮你的才干，為國效力。”
“謝……謝謝。”呂婠激動地給這四揭秘磕了個響頭。
《首飾雜言》，著著：班春雨，班夏露，班秋意，班冬雪。
當晚，呂婠徹夜研讀《首飾雜言》。上面雖然沒有寫各種首飾是如何制作的，但她受益匪淺。面對著做壞的十幾支雞頭釵，呂婠做了一個決定。
“呂司制，你考慮清楚了？”崔孝珩在上朝前碰到了兩眼黑眼圈的呂婠。
呂婠十分肯定地點點頭。
“皇上大可放心，奴婢已經(jīng)把司制司安排好了，不會耽誤工作的。”
崔孝珩沒想到呂婠是如此認真的一個人。難怪會讓慕流川和福音傾心。“既如此，朕允你去霄云國考察。不過你要答應(yīng)朕，回來的時候，一定要帶回太后的鳳頭釵。”
“是。”
不過崔孝珩還有別的顧慮。天啟和霄云交戰(zhàn)數(shù)年，她怕呂婠會有危險。“這樣吧，朕派二十名護衛(wèi)于你，一定要保證安全。”
“是。奴婢會扮成霄云國百姓的模樣，一定不辱使命。”
很聰明人說話就是舒心。
鳳凰乃是浴火之鳥，身死而目不轉(zhuǎn)睛，所以鳳頭釵的靈魂就在于它的眼睛。霄云國盛產(chǎn)的寶石玉器是天啟不能比的。呂婠在獲得崔孝珩的許可后，前往霄云國盛產(chǎn)寶石的洛城，尋找合適的紅寶石來做鳳凰的眼睛。
福音和桑榆自三月二十九那日失蹤，呂婠想找他們告別，卻始終找不到人。
連漪是崔孝珩的心腹，此次專門派給呂婠，作為奴婢的她在前頭為呂婠牽著驢。
“山映斜陽花似錦，水照美人面如緋。寄語洛城風道里，來年春色倍還人。”呂婠騎著驢，手里拿著狗尾巴草，游走在洛城的山間小道上。
“小姐以前來過洛城？”
呂婠淺笑：“也許吧。”
二十位隨行侍衛(wèi)，其中十位留在客棧，五位在洛城中打聽好的紅寶石，還有五位暗中保護呂婠的安全。
呂婠打聽到，每年這幾日，洛城竹林里都會有一個詩會。參與詩會的，無非是一些讀書人。在霄云國，讀得起書的，非富即貴。
“連漪，你不問我為什么參加詩會？”
“小姐做什么都是對的。”
很好，不愧是皇上的心腹。
兩個人到的時候，竹林里的男男女女正在欣賞竹臺上傳來的琴聲。忽然，“錚”地一聲。
呂婠從下了驢，看到竹臺上撫琴之人失望地抱著琴走了出來。腦海里的記憶在那一瞬間迸出。她看到自己以前就在那里彈琴，而自己現(xiàn)在所站的位置好像曾經(jīng)站了一個穿著銀白色明光甲的將軍。
抱琴的年輕人越走越近，愣神的呂婠才回過神來。
呂婠在四才女的《首飾雜言》讀到過：天下寶石，霄云最佳。霄云寶石，洛城最佳。洛城寶石，聚寶最佳。也就說，這天下最好的寶石在洛城聚寶齋。聚寶齋少東家邵海通喜愛吟詩作畫和撫琴。呂婠調(diào)查許久，終于查到他今日會在此處參加詩會。
“公子且慢。”呂婠見過邵海通的畫像，一下子就認出了抱著殘琴的人事邵海通。
“請問姑娘來著我作甚？”愛琴斷弦，邵海通悲痛不已。
“此琴可是鳳尾？”琴上刻著“鳳尾”兩個字，呂婠故意這么一說。
邵海通聽到呂婠這么一說，不可思議地看著她。“姑娘好本事，居然一眼就認出這把鳳尾琴。”
“不，我并沒有認出。鳳尾乃虞舜所作的五弦琴，我曾有幸目睹。此琴是一把七弦琴，恐怕只是一把與鳳尾同名之琴。”好吧，其實這些都是呂婠胡扯的。她想與邵海通交好，必須吸引他的注意力。
“什么，可惡！那買琴的騙我！”
嗜琴如命之人知道自己的琴是把假琴，立刻暴跳如雷，引得竹林里的年輕男女圍觀。
“公子可否讓小女仔細觀看此琴。”
“可以。”
連漪抱著琴站在呂婠的面前，呂婠敲了敲琴身，隨意彈了一根琴弦。
“純絲之弦，桐木之身，音色深沉。”
“依姑娘所言，是把好琴？”
“不知公子是否聽過曾乙？”
邵海通愛琴，當然聽過曾乙的大名。“曾乙大師是百年前的著琴大師，以著六弦琴而聞名。他做的琴共一十六把，每一把都是當世獨一無二的好琴。”
“公子可說出這些琴的名字？”
“自然。”邵海通很是自豪地報出這些琴的名字。
“其實曾乙還做過第十七把琴。”
“恕我孤陋寡聞。”
“曾乙想要超越虞舜，于是做了一把同名的五弦鳳尾琴。他又感慨知音難覓，于是他故意多做一弦，希望有朝一日有斷弦知音。”
“姑娘的意思是，這是把假琴，卻也是一把好琴。斷了一弦，反而能彈出更好的樂曲？”邵海通自認音癡，可是這樣的事情卻從未聽說過。
“公子不信？”
從來沒有在書中看過，也從來沒人說過，邵海通自然不信。
呂婠此話一出，連漪立刻抱琴走到竹臺上。
“諸位，小女不才，初來乍到，愿獻曲一首。”呂婠坐在竹臺上，閉上眼睛，一曲《洛城賦》跳躍在指尖。
公子小姐們被竹臺上的琴聲吸引，紛紛圍在竹臺外面。與此同時，竹林里的鳥全都飛到了呂婠的周圍。鳳尾鳳尾，鳳凰之尾；鳳凰鳳凰，百鳥之主。飛鳥齊聚，乃是百鳥朝凰之盛景。
一曲畢，引來陣陣掌聲。
邵海通目瞪口呆，“姑娘，好琴藝！”
“不，是公子的好琴。”
“不知姑娘是否有興趣到我家探討一下？”
“這——”
邵海通怕呂婠誤會，語無倫次地解釋著：“姑娘不要誤會，我沒有別的意思。真的只是和你探討一下。”
“多謝公子，小女子今日還要事，咱們改日再約吧。”
“好……好吧。”
詩會上的公子小姐們各個嘖嘖稱贊，邵海通看著呂婠騎驢離去的背影，這才想起來忘了問名字。
“小姐，那少東家約您，您為何借故離開？”
“要讓人家對我保持興趣，那么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在鄉(xiāng)間閑逛的呂婠不知道城里頭已經(jīng)天翻地覆了。
失蹤兩年的廣成王蕭啟驚現(xiàn)洛城。蕭啟，何許人也？霄云國皇帝的弟弟，素有當世第一美人的美名。因貌若美婦人，每每上戰(zhàn)場都要戴著面具。戰(zhàn)功赫赫，是百姓心中的戰(zhàn)神，也是無數(shù)少女的夢中情人。
“駕！”騎馬疾馳在洛城大街的白衣“女子”即便是蓬頭垢面，亦擋不住絕世風華。
“吁~~~”蕭啟在客棧下了馬，來不及把馬拴住，立刻大步跨了進去。
“王爺，”桑榆見蕭啟到了，立刻迎了上來。
“母妃怎么樣了？”
“太妃用了您帶回的血靈芝，情況好轉(zhuǎn)。只是……”
“只是什么？”
“啟兒，”韓太妃在丫鬟的攙扶下，從二樓走了下來。
“母妃，您怎么來了！”
蕭啟沒想到，遠在鄴城的母親居然出現(xiàn)在邊陲。
“想兒子了，自然就過來了。”
“你們都下去吧。”母子二人兩年未見，有許多貼己話要說，于是屏退了所有下人。
“啟兒，為母親尋藥，為難你了。”
“不為難。”都怪這張好臉，走哪兒都被當做女子。蕭啟想到自己過去兩年為了尋藥，特意吃藥改變?nèi)菝埠吐曇簦兆泳昧耍铧c就以為自己是真太監(jiān)了。
“對了，我今日路過城東竹林的時候，看到一個盛況。”
“盛況？說來聽聽。”
“一女子彈琴，引來百鳥。”
蕭啟知道，母親身體虛弱，常年呆在王府，養(yǎng)成了聽琴的興趣。
聽母親這么一說，想必此女子琴藝高超。“兒子明白，一定尋到此人，為母親撫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