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來自家人的直接明確的惡意，何解還是第一次見到。

　　“誒，等明年這個時候，小喬也要高考了，也是大學生咯，說不定以后還能讀個博什么的。”喬紅說道。

　　“女孩讀那么多書做什么，最后還是要嫁人的。”吳達剛說道，“看我老婆，初中文憑都那么牛，那些大學生都在她手下打工嘞。”

　　喬紅矜持的笑了笑，沒有做聲。

　　何解默默的看著他們，一群可悲的人，竟然得意到這種程度，還是社會太寬容了。

　　“誒，小喬以后嫁人可別找太有錢的，說不定就被小三了。”吳達剛提醒道，“我前段時間看了個新聞啊……”他們又討論開了。

　　何解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如果這樣稱得上侮辱的言論放在其他女性身上時，何解可能沒有那么多體會。

　　但當這種議論放在喬正義身上的時候，何解只覺得難過。不僅是作為“自己”的共情，更多的憤怒是對于家庭環境的惡劣。不管是對于興趣愛好的壓制、還是對于言行舉止的強行規范，這些大人的所作所為仿佛還活在何解閱讀的古籍里。喬正義到底是怎么在這樣的環境中安全長大的？

　　“喬不群也成年了，該談戀愛了吧？”王語琴說道。

　　“誒，你們小姑子不是有個女兒嗎，長得不錯啊。”喬巖隨意的調侃道，“和喬不群還是、還是那什么竹馬呢，不考慮考慮？”

　　喬不群不明白話題怎么就扯到了自己身上，頓時尷尬道：“近親結婚……犯法吧。”

　　“誒，我們就是隨口說一說，你這孩子怎么還認真呢。”喬巖擺擺手，“雖然是讀職業學校，但女孩做護士很好啊。”

　　“要是小喬考不上大學，讀個衛校去學護理唄。”吳達剛說道，“現在這行就缺技術人員，可掙錢了。”

　　王語琴一驚：“真的嗎，這么好啊。”

　　“誒，”吳達剛好似想起了什么，拍了拍喬紅，“我記得你們那兒不是還有個給養老院配餐的營養員空缺嗎，讓小喬去見見唄，說不定日后就在哪兒上班了。”

　　喬巖一拍手，對這個營養員很滿意的樣子：“好啊！”

　　喬紅親切的問道：“要不讓姑姑給你介紹介紹？”

　　“喬正義”淡淡的掃過在座的幾人，一字一頓道：“我都不喜歡，也不需要。”

　　喬紅的笑容僵了僵，她沒再多言，而是把凳子往后拖了拖，提著手機出去了。

　　“我去上個廁所。”喬紅勉強維持著笑意。

　　被留下的幾人中，吳達剛先帶著長輩的架子開口了：“小喬啊，這不是你喜不喜歡能決定的，你爸媽還有我們，都覺得很不錯啊。”

　　喬巖附和：“是啊，我們還能害你嗎？你看你，都把姑姑惹生氣了！聽話，下周去見一見吧。”

　　“喬正義”冷笑一聲，沒有說話。

　　眼見氣氛尷尬起來，吳達剛拖著喬不群起身：“剛才過來的時候，隔壁房間看到個熟人，我去打個招呼。”

　　喬巖連忙點頭：“你去，你去。”

　　吳達剛和喬不群離開后，房間里就只剩下了“喬正義”和她的父母。

　　王語琴先開口了：“小喬，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吃飯不積極就算了，怎么連長輩的話都不聽？”

　　喬巖附和：“人家在幫你忙呢，怎么一點也不懂事？”

　　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數落了“喬正義”半天，被罵的當事人神色淡然，一個字也沒反駁。

　　“……跟你說話，聽到沒有？”喬巖見“喬正義”這個目中無人的態度，怒道。

　　“喬正義”抬頭看著他們，房間里陷入一片寂靜。

　　“相互尊重是個體之間相處的底線原則，連自己的底線都拋棄的人只是沒有大腦的淤泥。”何解輕輕的說道。

　　“個人職業何其重要，即使是有血緣關系，任意干涉職業選擇是大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們連小學文憑都沒有嗎？”

　　喬巖怒：“你在說些什么大逆不道的話！”

　　“發表自己合理訴求而已。”何解淡淡的看他一眼，“我還沒說話，不用那么激動。”

　　“比起前途，婚姻的重要性更現實。”他看著王語琴，不滿道：“所以希望你不要用自己對待婚姻的態度，來對待我的婚姻。”

　　此話一出，王語琴的臉色頓時變了，她和喬巖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里看到了驚疑不定。

　　他們倆最近在準備離婚，原以為動作很小，沒想到還是被孩子發現了。

　　何解認為，正是因為喬巖和王語琴的結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他們對待彼此，對待這段婚姻是隨意而含糊的。

　　兩人之間的感情幾乎沒有，頂多是在一張床上睡了十多年的情誼。因此可以隨意的分合，而不把受到傷害的喬正義當回事。

　　缺少感情氛圍的家庭是冷漠的，過度親密的家庭是割裂的。何解來自后者，所以他的個體自由概念完整而清晰，而喬正義來自前者，她渴望集體，喜歡交朋友，試圖從友情中獲得更多來彌補親情的空缺。

　　“作為家人，指點孩子的身體器官和長相，妄自定義孩子的前途，這些都不會讓你在別人面前顯得高大，而是丑陋到一敗涂地。”

　　他可以肯定，以喬正義的性格，對這樣安排自己的議論是反感的，但他們仍然能一無所知的在“喬正義”面前提起這些，只能說明，喬正義念著親情，不想讓他們難堪。

　　但是何解就沒有這個顧慮了。

　　何解還是想給他們倆留面子的，否則他會當著喬紅一家的面指出這個問題。

　　“對喬正義不該如此，對喬不群更不該如此。”

　　“或者，你說的那位侄女，你喜歡她，你可以再娶，我不反對。”何解看著大言不慚的喬巖。

　　“你……！”喬巖臉一下紅了，氣急到一時說不出話來。

　　何解冷笑一聲，兀自起身，把椅子推回原處，二話不說就往外走。

　　“你干什么？！”王語琴叫道，她的語氣有幾分焦急，還有幾分惱怒。

　　唯獨沒有悔意。

　　“喬正義”腳步未停，徑直推開了門。何解本想來個帥氣的摔門而成，卻迎面撞進了一個懷里。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