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九重天上,神霄絳闕,騰云霧繞。
南天門前瑩光十里,遠看花海重重橫鋪天道。
放眼望去,朵朵圣潔的曼陀羅華攏著白光綺麗的開在兩岸,每一朵都挺著遺世而獨立的姿態,層層疊疊,漫過云海深處,一眼望不到邊際,好一處驚世盛景。
那高貴典雅不容侵犯的氣質與南天門威嚴的氣勢相結合,透出九重天庭上的莊嚴與肅穆。
一條光輝大道橫在花海中央,連接著九百九十九層精雕細琢的瑩白階梯直通輝宏的南天門。這是各方仙使來賓想要前往九重天庭的唯一通道,也是各界能者飛升成仙的必經之道。
在這條路上差不多可以望盡這上界中的各類神仙,無論是天尊老祖還是帝君佛陀,想要找什么神仙,只要在天庭開八方宴會的時候在這守株待兔,保準能一覽這些老祖宗的風采。
是以每當天庭開宴會,總會有一些小仙使想盡了辦法擠到南天門前,通天大道上當差。
“也不知溫陽星君今日會不會來啊。”一粉衣小仙娥端著白玉托盤踮著腳尖翹首四看。
“喂喂喂,你低下些...”旁邊一位同款粉衣的仙娥連忙扯住她的手臂將她往下拽:“你別做的太明顯了!我這可是冒著天大的風險才將你塞進來,要讓曦月仙姑發現了,我可就慘了。”
那女子這才撇著嘴,放下了腳尖和高高仰起的頭顱。在一眾低眉順眼侍奉著的仙娥中,她剛剛的舉動確實有些引人注目。
“什么嘛!本以為在通天大道旁侍候有機會瞧間仙君,可這離的也太遠了吧!早知道我還不如去宴廳前掃地呢!”小仙娥滿臉的煩悶。
此刻,通天大道旁立滿了各類服飾的小仙娥,前排黛青色服飾的為引路仙娥,光引路仙娥就占了四五排,再撇去其他侍奉茶點的仙娥,這兩位粉衣仙娥所處的位置就離通天大道甚遠了。
“唉~你再耐心等等,越到后面,前面的引路仙使就走的差不多了,我們自然能上前去了。”身邊高一點的仙娥安慰她道。
“曦月仙姑來了!快快端站好!”
一時間,仙娥群里一陣陣低聲的悉索聲。
在不遠處的花海深處,曼陀羅華盛開的異常葳蕤。一棵參天的古木上,挺秀的樹枝倚靠著一位白衣飄飄的女子,淡粉的佛羽花不知不覺覆蓋了她一身,想必是睡的香甜。
雪白的冰絲水緞袖袍與一泄如水的黑發在風中糾纏,閉著眼的眼睫如翅羽般整潔漂亮,額間一抹圣潔的額印隱隱泛著光。
忽而,身邊的嘈雜聲一陣一陣的,傳到耳旁擾得人睡不安穩,女子簇了簇眉,緩緩掀開了雙眼,愣了幾秒后,憶起自己因何而在這,她緩緩轉了個身,身上淺蓋著的佛羽花鋪灑而下,像是下了一場粉粉嫩嫩的春雨。
她支著下巴悠悠地望向前方不遠處,一排排仙娥垂首端站著,通天大道上成群結隊的神仙正三三倆倆的談笑風生,互問虛寒。
“嘖...”
女子輕嘖一聲,眼底閃過一絲煩躁。怎么睡了一覺醒來才這個時辰?
看這情形離宴會開始估計還好一會兒呢。
她干脆坐起身,雙手撐在兩旁,身體微微靠后,裙擺中的雙腳微微蕩著,帶動裙擺在空中晃起一波波優美的漣漪,悠哉的開始觀察起那邊的各路神仙。
不知過了多久,開宴的鐘聲終于響徹云霄,還在南天門前敘舊的神仙們這才稀稀落落的陸續進了天庭,待那邊人都要走光了,女子終于翹首望去,目光左右搜尋,嘴里嘀咕著:“怎么還沒到,不會又要遲到了吧...”
她蹙眉凝視著那邊,又等了片刻,正要跳下樹去那邊看看,通天大道的盡頭終于出現了幾個穿著袈裟的身影。她一頓,待看清來人后終于舒了口氣重新坐回了樹上。
那邊的三個身影不緊不慢的走到南天門前,等待著的最后一批隨侍仙娥焦急的迎了上去。
“這西天梵境的和尚們還真是不知道著急,回回都是他們最慢,開宴的鐘聲都響了三下了還這么不慌不忙的,也不知是不是瞧不起咱們天庭。”一名走在后面的小仙娥忍不住腹誹道。
這天庭的百花盛宴每三百年舉行一次,每次最后一個入場的都是西天梵境的人,要說不是故意的誰相信啊?
旁邊的小仙娥附議:“可不是嘛,往年他們可都是只派一名低階小沙彌來赴宴,今年居然來了三個,倒真是稀奇了。”她語氣怪誕,言語中盡是不滿。
領頭的仙娥聞言回頭警告了他們一眼:“嘴巴都給我管住了,得罪了那邊的佛祖小心天君都救不了你們,再怎么不滿也要給我笑臉相迎。”
其實要說她心中也并非沒有怨氣,畢竟只有她們幾個在這里等的最久。但那又如何,西天梵境是連天君都要忌憚幾分的存在,更何況她們這些微不足道的小仙。
是以,她很快把心中的那點不滿拋到腦后,笑臉盈盈的沖來人雙掌合十行了個佛家禮:“阿彌陀佛,有失遠迎,大師們請隨我走。”
為首的人穿著袈裟,蓄著白胡子,面慈目善,手掌立于胸前回禮道:“有勞施主了。”他身后一左一右跟著的兩位青衣小沙彌也一同鞠躬回禮。
一行人終于朝南天門走去,待快要步入南天門時,右邊一直垂首而行的小沙彌突然抬頭沖花海深處望去,不知望見了什么,原本無神的眼中突然現出了一道光彩。
與此同時腦海里傳入了一道輕柔的女聲,這聲音語氣上揚,能感受到說這話的人一定是勾著唇的:“小和尚,你怎么又遲到了~”
小沙彌聽到這聲音木然的神情終于有了絲變化,他看看前面徑直走進南天門的師父和仙娥們,不動神色的消失在了原地……
花海深處,佛羽樹上
一直靜靜等待著的女子見到來人終于露出了一抹笑容:“我都等你好久了,你怎么又這么晚啊!”她一個側身翩然落在小和尚的身前,語氣里帶著小小的抱怨。
“抱歉,又讓你久等了。”他說完垂首沉默著。
女子拉起他的一截衣袖:“好啦好啦不怪你,我知道肯定又是你的那些師兄們故意刁難你讓你耽誤了時間吧!”
和尚沒說話,任女子在旁邊替他打抱不平,其實這次師父親自來赴宴根本不需要他來,可因為這次與她有約定,他還是爭取讓師父帶上了他,也為此又被那群師兄弟奚落了一番。
往年來天庭赴宴這種事都是那些人眼里無聊的苦差事,因此這差事就一直落在了沒有任何話語權的他頭上,而這次大家都搶著要來是因為師父此番上天庭是有正事要辦,大家都想跟著歷練一番。
“好了,不說那些不開心的了,話說這次你們怎么派了三個人來赴宴,往年不都只有你一人嗎?”女子側頭詢問道。
小和尚回答她:“這次師父親自來天庭是有正事要辦。”
女子點點頭:“好吧,你上次答應我要幫我把法器加持,我們找一個安靜點的地方去。”
和尚頷首,隨著她一同往天界走去。
兩人穿過重重花海,繞過了南天門,在經過瑤池時碰見了不少仙子正端著各類玉器往宴廳走去。路過二人時皆停住了腳步,捧著托盤行禮道:“曼止姑娘好。”
曼止悄悄挺直了胸腰,端起一個頗為正經的神色,矜持的點頭回禮。
待一眾隊伍走過后,她松了神色,拉起身邊人的衣袖就往前疾步走去,兩人一路上東躲西避,兜兜轉轉的終于來到了一個僻靜的洞府中。
“終于到了!”曼止喘著氣一邊松開了身邊人的衣袖,“見諒啊,如果不快些走的話又要碰到許多小仙,難免要寒暄一陣,耽誤時間。”
和尚道:“無妨。”他已經習慣了。
他記得有一次,她不知因何原由要躲一個女仙,也是拉著他從九重天上一直躲去了凡間。她好像很不喜歡遇見同僚,每次都有意無意的避開。
“好了,終于只剩我們倆了,開始辦正事吧。”曼止右手掐了一個決,一柄骨扇便現于她的掌心,她把骨扇遞給和尚,笑道:“你送的這柄骨扇倒是蠻適合我的,修煉了幾次后威力大大增強,想必有了你的加持后它能更厲害了!”
和尚見她很開心的樣子,嘴角也松動了幾分,“你喜歡便好。”他下意識捏了捏手中的念珠,這念珠是她送他的法器。
和尚接過骨扇,盤坐在地上,他將骨扇放于跟前,雙掌合十開始閉目誦經,只見周圍漸漸浮現一道一道的金光,金光卷著一個個梵文像風一樣環繞四周,骨扇從地上升至空中,金光便環繞著骨扇一圈一圈的轉動,一次比一次亮。
曼止坐在不遠處,她將下巴放在膝上,眼神一動不動的盯著眼前的人。
他眉目沉靜,臉上的線條比第一次見他時要穩重許多,漸漸的褪去了所有的青澀。兩人相識兩千余年,這中間見面的次數其實并不算很多,但她仿佛記得他的每一點變化。
他的眉骨變高了,眼睛更深邃了,鼻梁的弧度更挺了,下頜線更硬朗了。
不得不說,他長得越來越出眾了。當時稚嫩,會經常臉紅的小和尚已經不見了。
“你在...看什么?”
曼止回過神,就見周圍已經恢復了原來的平靜,而她一直盯著的人此刻正看著她,眼里似有些不解。她歪了歪頭,語氣驚羨:“玄奕,你的功法又精進了好多哇!好厲害啊!”
面對她眼神中的驚艷,玄奕有些無措的移開目光,低頭道:“只是有了些突破罷了。”她甚少叫他的名字,每次都小和尚小和尚的叫他,只有在她非常認真正經的時候才會喊他的名字。
所以她此刻對他的夸贊都是十分認真的,意識到這一點后,玄奕心下一陣慌跳,他還不習慣受到別人如此的夸贊。
“對了,我記得你上次說你們的至尊佛祖為了勉勵弟子們的修行拿出了一柄很厲害的法杖,只有通過所有考驗的弟子方能得到法杖,為此,你還閉關修煉了許久,那最后是誰拿到了法杖?”曼止期待的望著他,就差沒問出:是你嗎?是你嗎?
玄奕眼里也有了淡淡的笑意,他攤手,只見金光一閃,手中便出現一柄長長的法杖,法杖周身透著威嚴,一看便是天地至寶。
玄奕將法杖遞給曼止:“這就是金玄禪杖。”
曼止摸了摸禪杖,感嘆道:“不愧是佛祖的法器,比我送你的佛珠強多了。”
玄奕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佛珠,這串佛珠自她送給他之后便一直未曾離過身,對他來說,這是他得到的第一個禮物,也是最珍貴的至寶。
他捏緊了手中的佛珠,沒說話。
“對了,我的扇子呢?”曼止欣賞完金玄禪杖后才意識到自己的法器不見了。
玄奕從衣袍里拿出扇子給她,此刻扇子上還籠罩著淡淡的金光。曼止接過扇子,展開一看,只見骨扇上多了許多由各種梵文鑲成的金邊,金邊偶爾閃動,蘊含著強大的佛力。
“它好像也變強了呢。”曼止感嘆道。
天賦真是個好東西,想當初玄奕還只是個法力微弱,總是被師兄弟們欺負的低階小沙彌,沒想到,短短的兩千余年,他的法力已經到了連她都不可估量的程度,普通的仙再怎么刻苦修煉,兩千年的時間斷然也達不到此等程度,除了嘆一句有天賦,她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了。
小曼收了骨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正事辦完了,姐該帶你去干點不正經的事兒了。”她眉眼一挑,示意他跟上。
玄奕眉眼間露出了些許無奈,憑著他對她的了解,她口中不正經的事往往是一些拆別人墻腳聽八卦,抓別人的靈寵去斗雞,或者捉弄幾個偷懶的小仙童...諸如此類。
并且她每次脫身都能脫的十分干凈,是以沒人能想到,干了這些事的是瑤池里人人尊敬,在天庭中都有幾分威望的曼止仙子。
玄奕嘆了口氣,跟上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