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相愛,想到就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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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賀北辭扶住了我,只是這次他沒有停留。我站穩,他松手。
我看著他出了神,想到剛剛林笙說的,好似一幕幕浮現在眼前。心痛的感覺加重了些,不知道是病情還是對他的心疼。
我不著痕跡的抹去眼角的淚,朝面前的這對佳人露出笑容,真好,往后有林笙陪在他身邊。
咖啡店距街角拐彎處好遠啊,我都要走不動了。還好沒有穿高跟鞋,我扶著墻有些吃力的看清前方。
江奈怎么這么慢啊。
終于走到拐角處了,我可以蹲下來歇著了。眼前突然就黑了,我早就習慣了這樣,怕被路人看出異常,我就靠著墻將手機放到耳旁,假裝在打電話。
我有些站不住了,江奈還沒有到。
我會不會等不到他來了。
我是在緩緩滑下去的時候聽見向我跑來的腳步聲的,模糊中我終于看清來人,是江奈。
他抱住我,還在喘著氣,“我帶你去醫院。”
我靠在他胸膛,聽見他心臟急劇跳動的聲音,“江奈,你的心怎么跳的這么快啊。”
她的心臟,好像快跳不起來了。
我聽見江奈的語氣里帶著哭腔,“別說話,我求求你,別再耗力氣說話了。”
我雙腿騰空,我想應該是被他抱起來了,坐到車座上的我意識已經薄弱了,耳邊有鳴笛聲,掌心還有江奈手上傳來的溫熱。
我做了一個好長的夢。
我夢見我盛裝出席了賀北辭的婚禮,那天北城下了我有生之年見過的最大的一場雪。我與所有來賓一起祝他和他的新娘百年好合。
我夢見我和江奈在雪下的院子中肆意奔跑,他拿雪球砸我,我心想我一定要還回去。
我夢見蘇穆將賀北念帶回了家,我和江奈看著他們說終于是長大了。
我夢見高中時和賀北辭一次次在學校小賣部的錯過,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身上,是我自己沒能發現。
還夢見他在深夜吸煙成癮,拿著煙的手輕微發抖,紅著眼問我怎么還不回去,怎么還不去管他,他都成這樣了我怎么還能心安理得的在國外待著呢。
我夢見方圓和沈言傾結婚了,婚禮辦得浪漫且盛大。我仍舊是伴娘,她哭著問我怎么還沒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啊,她說她怕我一個人會很難過。
我也紅了眼,兩個人在臺上抱著哭的稀里嘩啦。
沈言傾拉開我們,把方圓搶了回去抱在懷里。一本正經的告訴我,“你要實在是沒人要,我不介意到時候讓我們孩子給你養老。”
悲傷的氣氛瞬間消失殆盡。
我夢見七月生了一個男娃娃,她抱著蹣跚學步的他來到我的墓前,跟懷中的小團子說這是你的干媽,小團子看著黑白照片哇哇大哭的撲進了七月的懷抱,惹得七月也跟著哭了起來。
我夢見邰茵開了家花店,我們三人都是股東,在開張典禮上一起剪彩。門口好多人啊,這幾年的心酸不易在這一刻才覺得值得。
夢里回到大學開學那天,我拉著行李箱穿梭在人群間,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我卻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賀北辭。那白色晃的我眼疼,我只看了一眼就離開了。
沒想到又夢見和他重逢那天,我的心跳的厲害,那一瞬間我以為是我的病發作了,原來是心動啊。
重逢可真是個美好的詞。
我還夢見一直在我身邊的江奈,原來他也會入我的夢。夢見他在夜里悄悄進門給我掖被子,探我的心跳,檢查藥有沒有喝。
有一天好像是被他發現了,他紅著眼問我,“你拿著我辛辛苦苦護著的命和他談戀愛?”
我懵了,突然想起來他指的是什么。賀北辭是醫生,怕他發現所以和他在一起我從來不敢帶藥。
“蘇遇之,我知道你一貫任性胡鬧,但你的命是我護著的,你哪天不想要了就跟我說一聲,我一定不會每天膽戰心驚的守著它。”
原來江奈這么兇啊。
可他更多的好像是難過。
因為我看見他的眼淚落下來了,他抱著我泣不成聲。他哽咽著說,“蘇遇之,我要你好好活著。”
我鼻尖一陣陣發酸,不敢再任性下去了。我每天按時吃藥,努力吃下更多的飯,定期做檢查。我知道我這條命不能隨便丟了,那可是江奈拿一輩子護著的。
這一場夢似是耗盡了我所有力氣,天光大亮,我努力睜開眼睛。
是醫院的裝潢沒錯了。
果然是夢,一點都不現實。
病房里沒有人,氧氣罩下我的呼吸有些困難,我想摘掉。
門被打開,是江奈走進來了。
朦朧中我能聽見他慌亂的步伐,他趴在我床邊,雙手小心翼翼不敢亂放。
我眼角的淚無聲滑落,想碰碰這個愛我到骨子里的男生,我嘴唇微動,他湊上前問我說什么,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我沒有力氣,只能搖搖頭。
我又聽見房間里的人好像多了些,嘈雜聲入耳,讓我止不住皺眉。在疲憊中我又睡著了,這次一夜無夢。
醒來我的氧氣罩已經被摘下,江奈趴在我的床邊,應該是睡著了。我動了動手指,他立即抬起了頭看著我,我沖他笑,盡管笑容蒼白。
他撫摸我的臉頰,又哭了。
以前我怎么沒發現他這么愛哭呢。
窗簾半掩著,外面的陽光灑進來照在床尾,我已經適應光亮,指尖移動觸碰到他,“我想出去看看太陽。”我的聲音好小,不知道他能不能聽見。我想他應該是聽見了,因為他說了句好,然后起身出門了,再進來時推著輪椅。
他緩緩推著我,路過醫院的長廊,不知道哪個手術室傳來的哭聲,一聲聲嘶吼仿佛要將人心戳穿。江奈停下腳步,將我的圍巾向上拉了拉蓋住耳朵。
自打我生病以來,已經不知道住過幾家醫院,見過多少生離死別,這些在我眼中早已不是什么震撼。
他推我進了電梯,我們去了樓下草坪。應該是天氣好的緣故,草坪上有很多人,小至襁褓嬰兒,長至白發老人。
入目皆是柔情。
“江奈。”
聽見我喊他,他走到我身前半蹲著與我平視,“我在。”
差不多了,我自己能感覺到。
“蘇穆還不夠成熟,他成長的路上可能還要拜托你了。”
他替我把滑落的毯子向上拉了拉,又握住我的手,明明一句很堅定的話語,他說出來卻帶著哽咽,“蘇遇之,你自己的弟弟你自己看。”
我沒管他,兀自說下去,“我的事情方圓那邊你記得說一聲,到時候她又要怨我什么都瞞著她了。”
“你都打算撒手不管了,怎么還怕她怨你。”說完這句他就偏過了頭,又哭了。
可真是個愛哭的老男人。
我扳正他的腦袋面對我,順便給他擦了擦眼淚。然后用極其鄭重的語氣和他講:“江奈,你要好好過知道嗎?為著我們你也算是操勞了小半生,謝謝你。”
我又有些累了,摸著他臉的手沒了力氣。他應該是感覺到了,握緊了我的雙手,直直盯著我,“蘇遇之,我江奈一輩子就跌進蘇家了,你一句謝謝就把我打發了?”
我眼眶濕了,半閉著眼說了句:“對不起。”
對不起,我自私的把你拴在了我身邊這么多年,只為了留下我父親一輩子的心血。
對不起,你辛辛苦苦護著的命在我的任性下早已不堪一擊。
對不起,無法回應你的感情。
世界由清晰轉向模糊,由模糊轉向黑暗。
我好像看見父親和母親環抱著我,輕輕撫著我柔軟的發絲,“遇遇很累了吧,爸爸媽媽來接你了。”
朦朧間我好像看見了賀北辭,他說,“和你在一起是我心之所向。”
我記起在陪我加班無數個夜晚后,我問江奈為何對我這么死心塌地。他說,“我在一日,就會守得你一方安寧。”
往事像是落葉,被風吹的零零散散,而后尋到新的棲息地,只是所有落葉的結局不過都是同一個——埋入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