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風軒
臨近晌午,天氣乏悶,六月的天兒實在讓人喜歡不來。
莫長歌蔫蔫的趴在涼亭的廊沿上。府上也沒個能說話的人解解悶,小香無趣至極就知道低頭干活,阿紫倒是活潑好動,只是嘰嘰喳喳惹人頭疼。
到頭來還是自己一人舒服自在。
權瑾回到府邸,詢問了下人莫姑娘在哪,就不緊不慢走來,走近了才發覺她已經睡著,叫阿杜拿來披風,輕手輕腳給她披上。
莫長歌感覺到了動靜,眨了眨眼,睜開,迷茫的轉頭,聲音略啞:“你回來啦。”
“怎么不回屋里睡?我聽婢女說你午飯沒動幾口。難不成是在等我?”
“殿下想多了。”
她恢復了神明,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直起了身來,“我就是覺得沒有事情可做罷了。”
權瑾垂下了眼睫又向上,“帶你去個地方如何?”
“什么?”
————
權瑾和莫長歌兩人來到了城街上,她就見他跟變戲法的似的,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了兩個面具。
“殿下倒是準備齊全。”
“出了門,沒必要叫殿下了。”
莫長歌戴好面具:“那,公子?”
權瑾默不作聲,朝前走去。莫長歌無語的撇了撇嘴,連忙跟上。
街上各式各樣的店鋪紛紛擺出攤來,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也有許多少男少女包括孩童戴著面具,在街上玩耍。
莫長歌疑惑的看向他:“今兒怎么這么熱鬧?”
“半年節。”
半年節,民間節日,百姓為了慶祝豐收而舉辦的節日。作為一個天朝皇子卻是了解,到叫人意外。
不一會她的目光就被一個賣飾品的小攤吸引過去,撇下權瑾自己走了過去。
權瑾慢慢走過去,看見她拿著一個羊脂白玉手鐲細細打量,“喜歡?”
莫長歌輕搖頭,放下了。賣飾品的阿婆見郎才女貌出聲:“姑娘若是喜歡,叫你的心上人買給你。”
心上人?她頓然了解阿婆這是誤以為權瑾是她心上人了,打算出聲解釋,就感覺手腕一涼,權瑾拉著她的手將手鐲輕套在手腕處。
“喜歡就買。”
放下她的手,從腰間掏出銀兩給了阿婆就繼續往前走。莫長歌無奈沖阿婆一笑緊隨其后。
阿婆笑瞇瞇的看向這對璧人。
“過幾天我會離開京城,出門辦趟事。莫姑娘沒什么事不要出府。我不敢保證大哥會不會再次找你。”權瑾走在前,低聲。
“莫姑娘?”
“啊?”
莫長歌跟在后面,目光停留在腕間的玉鐲,輕輕用手摩挲,完全沒聽見前面人的話語。
“我剛才說的你可聽見了?”
“嗯”
莫長歌扭頭默不作聲,目光一頓又飛速移走,“十皇子?”
權瑾停下腳步偏頭望去,瞧見權封在不遠處和國侯公私語,漫不經心收回目光。
那邊的權封感覺到怪異,朝外望去又視線回轉,繼續談話。
“希望國侯公說到做到。”
“餓了嗎,逛了半天。”他出聲詢問。
“沒事。”伴隨著話語聲,一陣咕嚕咕嚕聲也響來。莫長歌尷尬的撓了撓頭。
“回去吧。”
她錯愕的抬頭,這才出來幾個鐘頭,“不能在外面吃嗎?”
權瑾思索了一下:“跟上。”
她就跟著他,直到停在了一家名為翠香樓的食店。
店小二一看來的兩位穿著華錦,熱情似火:“二位客官,來點什么?”
莫長歌考慮到九皇子不適合拋頭露面:“有包廂嗎?”
“有有有,來,樓上請。”
他們倆上了樓進了房間,隨意點了幾個菜,等菜上齊,店小二離開了,二人就摘下了面具。
莫長歌早已經顧不得什么禮數,面前的飯香味實在誘人,對于自己早已饑腸轆轆的肚子來說,控制不住。
權瑾剛把面具放下,就看見她已經動筷,毫無形象可言,語氣帶著輕易可察的愉悅,“你一姑娘家,之前那嬤嬤教給你的禮節呢。”
“都還給她了~”莫長歌嘴里塞滿了食物,嘟囔不清。
“晚上有燈會,要去看嗎?”權瑾隨意吃了幾口,放下了筷子。莫長歌停下了咀嚼,思考了一下,“不打擾你嗎?”
他隨意的搖了搖頭,她顯然沒想到他這么大發善心,居然屈尊陪自己出來,想不通這人在想什么。
最終點頭,愉快的決定管他呢,玩痛快了再說,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么痛快了。“那可說好了,不要突然又改變主意。”
“我看起來像那種說話不算數的人?”
莫長歌明面上沒說,心里卻在偷偷嘀咕,要是說話算數當初就不會說自己不買女人轉頭就贖了自己。
不覺得臉疼嗎?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權瑾又戴上面具起身靠近窗邊,俯視而去,“走吧,時間不短了。”
她抬頭看了眼,拿手帕輕輕擦了擦嘴角的菜漬,踱步起身,“走吧。”
權瑾轉過身,手里拿著面具,朝她走去,抬手輕輕覆在臉上,將她的碎發別到耳后,溫熱的指尖不經意拂過耳垂,莫長歌睫毛顫了顫,清眸直直看向他。
等她反應過來了,他已經推門離去。
離開翠香樓,外面黃昏斜影,殘陽如血,整個大地與熱鬧的集市交相輝映,呈現一片祥和之景。
權瑾側目而視旁邊的少女,斜陽的光暈打在身上,抿唇無語。暗夜漸漸來襲,繽紛多彩的燈籠亮起炫目的光彩,奪目照人。
莫長歌看著這面前的景色,語氣難掩傷感:“別人都家人團聚,幸福美滿,我倒是顯得與這一切格格不入。”
“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精彩。”
事后莫長歌才想起來他也與家人分離,想必內心也掙扎過,自己的話倒是顯得做作了些。
莫長歌不知從哪里拿來了一個提燈,上面的圖案為龍鳳呈祥,和權瑾默默走在一起,默不作聲。
月光照在身上,拉長了兩人的身影。
不遠處小溪旁一群人捧著花燈放在溪上,祈福祝愿。
安然靜好。
時間就這樣來到了權瑾離京之際,等莫長歌從床榻起來之時,外面的馬蹄聲已逐漸遠去。
定眼,目光停留在紗帳邊落的花燈,斑駁的光亮搖搖欲墜,不動聲色地轉動了下眼珠又看向另一邊。翻開絲綢被子任其滑落,聲音還未蘇醒,帶著半點沙啞:“阿紫~”
不一會兒一個身穿對襟高腰齊胸襦裙的丫鬟款款走來,與她柔柔身段不相符的粗放的聲音一同傳來:“莫姑娘,你醒了。”
“殿下走了?”
“恩,九皇子天還未亮就出發了,莫姑娘莫不是有事?”
她雪白的腳搭拉在床邊一晃一晃的,微微搖了下頭:“阿紫你聽說過曼珠沙華嗎?”
“彼岸花嗎?花開彼岸,花不見葉,葉不見花,生生相錯。傳說它是開在黃泉之路的花朵。不過只是傳說罷了,姑娘您怎會突然~”阿紫搜索了自己腦子中關于彼岸花的知識,自己也只是在書中見過而已。
莫長歌低頭不語,不知為何睡夢中的夢境為什么那么真實,她赤腳站在奈何橋,前面一望無際一片黑暗,無從尋覓,橋下河水流淌,一處妖邪似血的花孤獨綻放。
她不記得她是誰,徘徊在黃泉路的兩端。
驚醒過來才發覺夢中之花,那是見所未見過的彼岸花。明明從來沒有見過卻一眼認定這是曼珠沙華,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莫姑娘~不要想了,奴婢有一個好地方,要去看看嗎?”她抬頭就看見阿紫神采飛揚,恩了聲,隨后換好衣服隨她前去。
阿紫牽著她的手偷偷從后門溜出,院子里一切似乎沒變,一切又仿佛變了。不遠處的暗衛見狀隱去。
阿紫帶她來到了一處販賣各色各樣的小玩意兒的商鋪。阿紫手里拿著個兔子形狀的玩意,開口:“莫姑娘知道這是什么嗎?”
作為青樓女子,自幼接觸的都是琴棋書畫,抑或是怎樣討男子喜歡,自是沒見過,饒有興趣的偏下頭,阿紫就手舞足蹈地絮絮叨叨:“這叫兔兒爺,它的肘關節和下頷是可以活動的。”邊說著還去示范。
莫長歌被她天真的模樣逗笑,噗哧一聲:“你是不是經常偷溜出來?”阿紫聽見這話停止了動作,繼而撇嘴:“哪有,偶爾幾次,嘿嘿~”
她也沒有再說什么,阿紫見她沒有計較,又要拉著她去另一個攤位。剛出門口卻被人攔住了,阿紫剛想破口大罵是哪個不長眼的,一身明皇的錦服映入眼簾,生生把話咽了下去,“大~大皇子。”
莫長歌睨視而去,將阿紫拽到身后,語氣三分薄涼:“殿下這是作甚?”
“莫長歌,你真覺得本太子不能拿你怎么辦?”權離斥聲說道。
長歌見他仍以太子自居,嘴角略帶一絲嘲諷:“那殿下想怎樣?”“隨本太子回宮。”話剛落侍衛就包圍起她,仿佛只要她不同意隨時都要架起她來。抿唇幾秒,朝阿紫拋去讓她安心的眼神,轉身離去。
這旁的阿紫趕緊跑回廖風軒搬救兵,只是九皇子不在京城,眼下......
華清宮
轎子停在了華清宮門口,自從權離被廢太子之位,東宮就空閑了下來,他搬到了華清宮,和十皇子權封各住一院。
權離走下轎子伸出手示意莫長歌扶其下車,她淡淡瞥了眼收回視線,用手扶著馬車橫梁輕輕跳了下去,旁若無人的拍了拍手。
權離尷尬的收回手:“長歌姑娘還真是獨特。”
“殿下叫我來,我也來了,說吧,想做什么?”
“不急,先進去。”
說完大步流星朝里走去,莫長歌無奈般跟上。剛進了房門,背后傳來關門聲,緊接著鎖門聲響起,她詫異的轉身推了推門,已經鎖死完全推不動,嘴角下垂,目光微涼:“殿下這是?”
權離眼神幽深,迸發出濃濃的譏諷:“莫長歌,你今天逃不掉了!”邊說邊靠近她,莫長歌被困在角落無法逃脫,故作鎮定:“我沒打算逃啊。”如花的笑容使他失神片刻。
抓住機會蹲下逃跑,只是剛到窗邊手腕就傳來一陣劇痛,緊接著被扔在堅硬的床上,隨即欺身而上。
全身掙扎著晃動,咬牙切齒:“沒想到堂堂大皇子是這等小人!”
“得到你,做個小人又何妨。”
莫長歌知道在這樣下去吃虧的是自己,腦子飛速轉動,隨后故作魅惑,朝其耳邊吐氣:“殿下,不如我們玩點有意思的?”
“哦?”
她譏笑一聲,從身上扯下一塊紗蒙住了權離的眼睛,細手撫上他的脖頸,一下沒一下的滑動,只見權離吞了吞口水,嘿嘿兩聲。
莫長歌此時面無表情,但嗓音仍然帶著一絲情欲:“喜歡這樣嗎?”
權離連說兩聲喜歡,腦子已經被欲望沖昏頭腦,完全沒有思考面前的人為什么突然變了一副面孔,權當她想開了。
她一手離開他的頸邊,往頭上摸索一番,拔下簪子緩慢又決絕的朝他胸口插去,權離完全沒反應過來,只感覺胸口一疼,伸手要拽去蒙在眼上的頭紗。
而莫長歌早已抓準時機跳窗而出,顧不得已經散落的青絲,飛快逃離出華清宮。
后知后覺腿軟的打顫,扶著宮墻不知自己身處何地,這皇宮她就來過一次,還是有人帶領,如今天色漸黑,完全摸不到頭緒,就循著亮光走去。
腳步停在了名為長門宮的宮門處,小心翼翼的推開宮門,古老的門發出吱呀的響聲,在寂靜的夜晚顯得突兀可怕。
她也顧不了這么多壓著頭皮進去,屋子里發出微弱的光亮。莫長歌輕輕扣了扣門,無人響應,適時聽見外面權離的聲音由遠及近傳來,來不及多想推開了門。
空蕩蕩的房間,一個人也沒有。桌子上紅燭搖曳,沙沙的聲音響起,一扭頭就措不及防看見一個雍容華貴但面色慘黃的婦人抱著一個嬰兒,朝她噓了一聲。
莫長歌咽了咽口水,粗啞的嗓音響起:“你是什么人,來這里干什么。”說著又拍了拍嬰兒的背,“子曜乖,不哭啊。”
等她坐在一旁,莫長歌視線停留在她的懷抱,才發現里面空無一人。忍不住猜想:“娘娘?”
“你是萬慶帝派來的新丫鬟吧,看我兒子多乖。”
莫長歌就靜靜聽著她娓娓道來,看她的反應估計早已神志不清。
“我們子曜啊,將來是要繼承帝位的人,你可要爭氣啊。”
長歌疑惑這難道是太子生母,不對啊,太子生母已去世多年,那這是誰?這后宮還真是一朝失足千古恨,前者失意后來者春光無限。
哪有什么人能一直穩居后宮,這里面的算計也不比朝廷之間少。這后宮得有多少女子喪生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