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的時候，陌秋菀才5歲，她的姐姐陌秋雅9歲。

　　每到假期的時候，姐妹倆就會被送到外婆家，美名其曰表哥表姐也會去，小朋友一起玩才有意思。那年暑假，也不例外。

　　陌秋菀有很多的表哥表姐，年紀最大的比她大十一二歲，也有一兩歲年齡差的。年紀大的孩子經常一起玩，年紀小的孩子總是眼巴巴地跟在背后。小孩子們崇拜大孩子，而大孩子們又嫌棄小屁孩，一有機會就丟下小屁孩偷偷跑出去玩。陌秋雅就是大孩子中的一員。

　　一天中午，外婆見這群孩子午睡后，就跟外公去田里干農活了。趁著大人不在家，大孩子們就密謀著去河邊游泳。

　　陌秋菀聽到開門聲，醒來時，看到哥哥姐姐要出門，也想跟著去。陌秋雅以不能玩芭比娃娃為由威脅她，讓她乖乖回去睡覺，不許告訴外公外婆。

　　小孩就是不好，打不過哥哥姐姐，還沒有半點選擇權。陌秋菀只能憋屈地回去繼續睡覺。

　　后來，再醒來時，是被表哥表姐們的哭聲吵醒的。

　　外公打沒打他們，罵沒罵她們，陌秋菀不記得了。只記得，外婆哭得很兇，表哥表姐們也哭得很慘，爸爸媽媽很快就來了，姑媽阿姨她們也來了。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只是發現，怎么沒有看到姐姐呢。

　　她還不懂什么是溺水，什么叫人沒了。

　　甚至沒有人告訴她，姐姐去哪里了。

　　那天，陌秋菀還看到媽媽她們把姐姐的衣服鞋子剪爛，裝到袋子里，準備拿去丟。

　　她趕緊跑過去，抓著衣服，攔著媽媽的手，不解道：“為什么要丟姐姐的衣服，姐姐還要穿的，姐姐說不穿的小裙子要留給菀菀的。”

　　小姨過去按住她的手，強行把她抱走，紅著眼睛對她說：“菀菀乖，阿姨以后會給你買小裙子的。姐姐去了很遠的地方，這些衣服不要了。不要再問姐姐去哪里了，知道嗎？”

　　陌秋菀搖頭，不知道，不懂。“姐姐還回來嗎？她說明年要教我寫字，要給我扎辮子的。”

　　阿姨沒有再回答她，只是緊緊抱住她，肩膀在顫抖。

　　很快，小孩都各自被帶回家了。但是陌秋菀卻一直留在了外婆家，爸媽沒帶她回去。

　　那時候，她以為爸媽不要她了。

　　她玩泥巴的時候，玩布娃娃的時候，睡覺的時候，洗澡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

　　不像以前，姐姐放學就會帶她玩，晚上還會哄她睡覺，早上還給她梳頭發。姐姐說要到上學的時候才能留長發，還說等她留長發的時候給她梳小辮子。

　　她會想姐姐，但是不敢說，她記著阿姨說不能提姐姐。

　　后來，不管頭發長了剪，短了又長，還是沒有人給她梳小辮子。

　　后來，穿過各種各樣的裙子，還是覺得那條藍色帶蓬蓬紗的小裙子最好看，可惜她沒穿上。

　　她的童年里，依稀只記得曾經有過一個姐姐，和不常見面的父母，以及很疼愛她的外公外婆。

　　很久很久以后，在出國留學前，表哥給她送來一張照片，她才知道，原來自己跟姐姐長得那么像。

　　忽然想到，也許父母是怕見到她就想起姐姐，才會那么狠心不讓自己在身邊長大吧。

　　12歲，陌秋菀小學畢業后，被送到阿姨家寄宿，在阿姨家附近的中學念書。她怎么可能不介意呢，明明自己家附近也有中學，她是恨父母的。

　　陌秋菀表面上看起來是個聽話的乖乖女，其實骨子里倔得很，渴望長大，渴望獨立，希望等自己有能力做選擇的時候，不需要再被安排。

　　陌秋菀在學校跟同學關系還可以，在同學面前像只溫順的小綿羊，沒什么脾氣，只是她從不說家里的事。她覺得自己是被拋棄的小孩，打心底里是自卑的、可憐的。

　　學校開家長會的時候，小學都是外公去參加的，后來是阿姨。看到別的同學跟父母、兄弟姐妹關系親密，特別羨慕。當然，這些她不會跟父母說，也不會跟外公外婆他們說。

　　上初二的時候，陌秋菀是班上的宣傳委員，有一回在做學校文化長廊的班級板報時，見到了初三年級的阿斌學長。

　　阿斌當時才轉學過來，因為長得很好看，面容俊秀，成績優異，還十分有個性，一時間成了學校的風云人物。

　　起初，陌秋菀聽到所謂的傳聞，根本不屑于犯花癡。

　　那天中午，她趁著午休的時間在畫板報，個子比較小，只能站在凳子上作業。往右邊有點夠不著了，還沒等她下來移凳子，就先從凳子上摔下來了。

　　周圍全都是各個班出板報的同學，因為動作聲音還挺大的，陌秋菀一下臉就通紅了，對自己摔疼了一點沒上心，反而覺得很尷尬。擔心別人笑話自己，正想著用什么轉移身邊人的注意才好呢。

　　這時，一雙手伸到她面前，聲音在頭頂傳來，“同學，你還好嗎？”

　　她抬起眼，逆著光，看到一個很好看的男生，眼里帶著溫柔的笑意，正向她伸出援手。這一刻，仿佛時間靜止了。

　　啊！為什么藍白的校服在他身上那么好看，他的發絲間還透過一絲絲陽光。心里浮現出一個詞，一眼萬年。

　　看著陌秋菀發愣，臉又紅紅的，阿斌以為她摔得厲害，不能起來了呢。邊蹲下來邊說，“小妹妹，是不是摔疼了？我送你去醫務室吧”

　　“啊？”陌秋菀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阿斌抱起來，往醫務室走去了。

　　陌秋菀屏著呼吸，心想：唔……好像心跳停止了，這是什么情況？公主抱……啊啊啊……

　　從醫務室出來后，陌秋菀更尷尬了。其實也沒啥事，手腳都沒摔傷，屁股一點點疼而已。阿斌送她到醫務室，見校醫說沒啥事，就先離開了。即便如此，陌秋菀還是覺得很不好意思，好像碰瓷的一樣，騙人家一個公主抱，雖然她本來也沒有這個想法，好像賺到了。嘻嘻。

　　再后來，從八卦的周筱雅那里得知，那個天使就是傳說中的天才少年，阿斌學長。

　　然后就經常神游，上課走神，下課發呆，吃飯還偶爾傻傻笑，時不時自己捂臉笑。周筱雅說她思春了。她也不反駁，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

　　周筱雅嫌棄她沒出息，看到她發呆，扶著額頭無語道：“之前是誰不屑于犯花癡的？”

　　陌秋菀癡癡地笑，不搭理她。

　　嗯，好像是暗戀。

　　要不要做點什么？

　　周筱雅確實是個好閨蜜，口嫌體正直的那種。雖然十分看不起陌秋菀的花癡樣，還是偷偷去打聽了很多關于阿斌學長的事情，把情報送到陌秋菀面前。

　　周筱雅激動道：“菀菀，那個那個，阿斌學長竟然是麥霖的表哥！”

　　“嗯？麥霖是誰？”

　　“什么？麥霖是我們班的同學呀，喏，那個。”周筱雅一把將陌秋菀的頭轉向后面，然后指向教室最后一排的麥霖，“誒，其實麥霖也挺帥的耶，看來家族基因很強大。”

　　陌秋菀對這個男生印象不深，這學期轉學來的新同學，平時也不怎么跟女生講話，自然跟她也沒有交集。

　　不過，帥不帥和是阿斌學長表弟這事，這跟我有啥關系。陌秋菀心想著，沒好氣道：“那，又怎么樣？又不是阿斌學長。”

　　周筱雅敲著她腦門說：“你是真傻還是真傻還是真傻啊？”

　　“……再敲就真的傻了。”陌秋菀摸著腦袋，委屈地看著她。

　　“跟麥霖混熟了，不就可以借機接近阿斌學長了嗎？”

　　“……”

　　好像是這么回事哦。不過好麻煩呀，還要先混熟身邊的人。

　　陌秋菀是個能簡單絕不復雜，特別不愛折騰的人。雖然，勉強同意周筱雅的說法。可一連幾天，也沒什么動靜，到底也沒有去接近麥霖。

　　周筱雅在一邊也是干著急，見她遲遲沒有行動，索性自己先出手了。

　　接觸下來，周筱雅發現麥霖性格很外向，算是慢熱型，平時只跟熟悉的人玩，男孩子打兩場籃球就都混熟了。基本沒有跟班上女生交流，主要也是因為沒啥交集，不熟。

　　等周筱雅跟他混熟后，就開始牽線讓他和陌秋菀認識。

　　起初，麥霖差點以為陌秋菀對自己有意思，周筱雅是來做紅娘的呢。后來才發現是自己會錯意，再后來還發現自己好像喜歡了她，她好像也喜歡了他。這都是后話啦，不過還是得夸夸周筱雅這個紅娘。

　　體育課的時候，周筱雅拉著陌秋菀，借著讓麥霖教她們打籃球為由，牽線讓兩人認識，交換QQ。大半個學期下來，從兩人行，變成三人行。一起吃飯，一起學習，一起玩，熟絡起來后，三人簡直無話不談。

　　雖然是同一個學校，但是畢業班課業比較緊，陌秋菀很少能見到阿斌學長。麥霖說，阿斌從來不做作業的，課程都自學了，不懂的上課就聽一下，其他時候都是在看課外書或者睡覺。因為每回考試都第一，雖然不認真聽課，但不會影響其他同學，老師也就沒管他。平時該玩玩，該吃吃，該睡睡，一點都沒有畢業班的緊張感。

　　每個周五放學的時候，麥霖都會在籃球場等阿斌一起打球。他們也慫恿過陌秋菀去給阿斌送水，陌秋菀死活不肯，還說學長會拒絕的。因為她就沒見過他接過哪個女孩子的水。

　　陌秋菀和周筱雅總是偷偷在遠處的臺階上看他們打球，周筱雅很不解這樣的做法，陌秋菀說不要明目張膽的。她還說，要慢慢喜歡，歲月漫長。

　　那年剛好流行一首歌——《從前慢》，陌秋菀喜歡這樣的浪漫。日色很慢，車、馬、郵件都很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