吩咐好何蘊柯，秦昭然一步三回頭地走出了病房，而后飛快地掩上了門。

　　他要趕緊去辦手續，然后給小九安排手術。

　　他一走，病房里面的空氣再度沉寂下來。

　　禾冉子是因為腰疼地厲害，實在是不想講話，而何蘊柯則是因為剛剛發現自己向來惹不起的那位主治醫師竟然和禾冉子是發小，被震驚到了。

　　許久無話。

　　何蘊柯心里有點兒泛酸。

　　他之前總覺得禾冉子是在仗著自己是韓二的未婚妻的身份使勁兒倒貼，哪兒哪兒都比不上自己二姐，可是現在看，她對韓樟萊也并沒有到一個特別狂熱的程度。反而還遇見了自己的發小。

　　更何況這個發小一看就是和她一起同甘苦共患難過的。

　　看看剛才那個擔心的都有些手抖的樣子就知道了。

　　何蘊柯摸摸鼻子，強行壓下了自己心里那點兒不舒服。覺著自己總在這里干站著也不是個事兒，于是溜溜達達也到了門邊，打算開個門溜出去。

　　但是臨了他還是決定要給禾冉子打個招呼，畢竟人家這個情況怎么說也有他和他二姐的一部分責任。

　　“那個·····”他已經到了門口，右手摸上了門把手，“我去看看秦醫生，你好好歇一歇哈。”

　　他說完就準備走。

　　“等一下，”禾冉子這會兒趴在了床上，頭沖著窗戶的方向，悶悶地開了口，“你先別走，我有話問你。”

　　何蘊柯絲毫沒有心理負擔地一回頭，順勢靠在了門框上，優哉游哉地看向禾冉子，“啊？哦哦哦·····問吧。”

　　禾冉子在床上躺著沒動，半晌聲音悶悶地開了口，“那匹馬·····不是意外，是嗎？”

　　何蘊柯沒有立刻說話。

　　禾冉子也不急，慢慢等了一會兒，看著何蘊柯實在是沒有什么開口講話的意思，于是淺淺地呼吸了一下，“當時情況著實是有些緊急，更何況我是真的以為你的手臂受傷了，再加上我是第一次騎馬，除了這樣的事情，第一時間忙著震驚，倒也沒有想太多別的，”她頓了頓，“現在我想明白了，何蘊漣最喜歡的運動和散心場所，怎么可能會出這種幾乎稱得上是致命的紕漏。”

　　站在門邊的男人像是有些聽不大下去了，飛快地伸手，輕輕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

　　禾冉子依然看著窗外的藍天白云，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些飄，“·····我不知道你們為什么要這么做，你們不知道他在我心目中的意義和地位。呵·····在你們眼里，我可能只是個涉世未深還有些蠢的女生，仗著自己是韓家養女就近水樓臺先得月。”

　　“但是我真的沒有·····”

　　她最后的聲音越來越小，幾近呢喃，“我真的不是·····”

　　何蘊柯半天沒講話，就聽著禾冉子自己在那里說，這會兒看對方講話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下意識就以為對方哭了。

　　他馬上慌了，順口解釋的時候就絲毫沒有愧疚之心地自己二姐姐賣了出去，“誒，你別哭啊·····這個事情是我二姐要做的，但是她只是想嚇嚇你，沒有想把你怎么樣的，對不起啊。”

　　禾冉子依然沒有回答。

　　·····別是真的哭了吧。

　　他有些猶豫，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又在略略有些沉重的一室靜默中沉吟了一會兒，決定不能這么不負責任，還是要回去看看禾冉子的狀況。

　　想到這里，他又輕手輕腳地走了回去，“禾冉子·····你沒事兒吧？禾冉子？”

　　兩句話的功夫，他又走到了床邊。

　　安靜躺著的少女依然沒有給他回應，躺在床上的這么嬌小的一只在他沉默兼解釋的幾句話里面竟然已經睡過去了！

　　何蘊柯有些無語。

　　他有些無措地四處看了看，像是想要為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找到一個合理又即使的提醒一樣。

　　不過一無所獲。

　　可能是真的有些尷尬，他轉回頭，打算給禾冉子的腰輕輕掩上一點兒被子，然后借著這個動作多多少少地排遣一些自己的愧疚和隱約的心疼。

　　小姑娘說起來也不容易，他一邊盡量放輕手上的動作，一邊在心里懺悔。

　　為了自己那個虛無縹緲的未婚夫毅然決然放棄了更好的大學。孤身一人來到這里，而且前路渺茫不說，還憑空跳出了一個實力強勁、時時刻刻打算上手暗算的情敵。

　　他把被子的衣角落在禾冉子身上，然后無意識地抬了下頭，正好看見禾冉子的側臉。

　　少女依然保持著睡前看向窗戶的姿勢，整個人乖乖地伏在床上，小小的腦袋也安安靜靜的歪向了一邊，看著單純又不設防。

　　只是眼角還掛著淚痕，想必是心里憂郁。

　　唉·····何蘊柯先是嘆了口氣，然后又最后看了一眼禾冉子的睡顏，很是不厚道地滾動了一喉結。

　　怎么說呢·····這個樣子的禾冉子他還是第一次見，但是無論是這種不設防的樣子，還是之前在馬場對著自己炸刺的樣子，都已經突破了第一次見面的印象，給他展示了一個更加鮮活和多樣化的小姑娘。

　　算了。

　　他直起身子，把剛才奇奇怪怪的心思一把抹去，然后轉身就想離開。

　　秦醫生現在正在為禾冉子的腰傷奔波，他就算現在老老實實地過去報備可能也會被無視。

　　心大膽子也大的何蘊柯自己站在那里美滋兒滋兒地盤算了一番，根本是已經忘記了之前半夜偷跑被值夜班的秦醫生逮個正著然后一個電話打到自己大姐那里的事情了。

　　好啦，他又調高了一些空調的溫度，然后頗為自得地拍了拍手。

　　這下可以放心地溜了。

　　*

　　禾冉子睡得并不安穩。

　　她感覺自己只瞇了一會兒，但是醒過來的時候窗外已經是滿天繁星了。

　　這個房間里面只開了一盞床頭燈，淡淡的黃色慢慢充滿了這個看上去有些蒼白的房間。

　　她有些懵，因為睡過去的時候她記得自己是趴在床上，但是現在他好好地仰面躺在床上，而且腰間的疼痛也已經減輕不少了。

　　“嗯·····”

　　禾冉子安靜的躺了一會兒，下意識就想掙扎著坐起來。

　　但是她沒能成功，剛剛撐起來半邊身子，病房門就被推開了，一下午沒見的秦昭然拎著幾個外賣餐盒，慢慢走了進來，反手關上了門。

　　他的臉上本來還掛著溫和的笑意，結果看見禾冉子自己掙扎著要起床，三步并作兩步地就沖了過來，帶起了一陣小小的風。

　　禾冉子睜大眼睛抬頭看他，神色滿是疑惑，像是想問問自己七哥為什么不能坐起來。

　　但是她剛準備開口就被男人伸手扶住了，秦昭然的神色依然溫和，但是眼神里面帶上了一絲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禾冉子笑了笑，剛準備解釋，然后秦昭然剛才走路帶起來的風就已經刮到了她的鼻尖。她沒忍住，小小地呼吸了一口。

　　是麝香和一些安息香的味道。

　　氣味淡淡，但是卻仿佛有形之手一樣拉扯住了禾冉子的心臟，讓她開始對即將到來的香味的主人有了些許微微的期盼。

　　是希冀與信仰的味道，溫和卻又一絲不茍。

　　所以在秦昭然的手掌撐住了她的肩膀時，她幾乎是立刻就屏住了呼吸。

　　“終于睡醒啦？”秦昭然對著禾冉子笑了笑，眼神卻專注。出乎禾冉子意料的是，他并沒有讓她再繼續躺下去，而是把枕頭豎著墊在了她背后，“先靠一下，我去把床頭搖起來。”

　　“嗯·····”

　　禾冉子終于舒舒服服地坐好之后，秦昭然返了回來，從自己拿來的塑料袋子里面拿出了餐盒，又轉身從另一個袋子里面拿出了一身病號服，然后把這身衣服放在了床尾。

　　“來，先吃飯吧，”他有條不紊地做完這一切，然后輕輕地打開了餐盒們的蓋子。

　　“因為記得你很喜歡吃甜甜的東西，所以買了一些糖醋排骨，”秦昭然把筷子和米飯遞到了禾冉子手邊，等著她接，“本來是不能讓你吃這些的，”緊接著，他又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但是看在你這么難受的份上，可以吃一點點。”

　　禾冉子看著他神神秘秘的嘟噥，也很是配合地壓了了聲音，甚至還稍微往前傾了一下，“好，謝謝秦醫生~”

　　“好啦，快吃吧。”

　　“嗯！”

　　他們兩個人吃飯的時間并不是很長。秦昭然是因為之前在急診帶著的時候練出來了，吃飯速度很是驚人；禾冉子則是因為真的沒什么食欲，也不怎么餓。

　　秦昭然收拾這東西出去了，臨出門告訴禾冉子要自己換好衣服，然后把換下來的衣服裝到袋子里面，放在一邊就好了。

　　禾冉子做完這一切，秦昭然還是沒有回來。

　　她長出了一口氣，然后摸了摸自己已經有些發福的肚子，深深覺得自從來到昌雍市之后就真沒怎么認真地控制過飲食和體重，現在自己的小肚子都已經開始顯得有些肉嘟嘟風了。

　　禾冉子又嘆了口氣，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肥肚子，然后看著窗外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