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安辰登時心下一涼,他頹然地一屁股坐在床上,猛然間目光瞥見衣服的下面露出一角白紙。
他急忙伸手拽了出來,原來是妙琳留給她的一封信:
九五二七,謝謝你給我的人間煙火。
記得十年前初相見,你喚起我現在的那抹白月光,然而心動之余仍不免猶豫;也還記得子清山初識,我甚至分不清是你還是子清,也不時有你非子清的感嘆。
終于下山,卻是因為我給你帶來的危險,也是十年間猶疑所在。但抱歉的是,還是給你來了諸多的困擾,甚至累及家人,失去朋友,害大偉受傷,汪健遇害。
好在如今風波平定,你事業也有望東山再起,因為而令你和母姐不睦,實非我所愿。但人事紛爭,非我所長,從此離去,還請珍重。
小白和紫水晶我亦帶去,請勿相尋,欲云游十分故行蹤不定。
落款是妙琳。
目光剛剛從妙琳二字上掃過,去眼前一花,只見火光一閃,那張紙便消失無蹤。
杜安辰兩眼空洞,右手手指仍舊呈捏著那張紙的姿勢沒有動。他覺得四肢無力,腦袋發懵,只知道妙琳走了,而他又找不到。
腦中忽然呈現了奇異的景象,窗外的日光將床框的影子映照在床上,窗影不停地移動消失,而后又出現又移動又消失,仿佛日月不知經過了多少的輪回,唯有他已經定格不動。
徒有時光在流轉,而他就這樣這光影流轉中動也不動地老去、死去,無知無覺。
然而他沒有那樣死去,新戲等著他去拍,這是他和妙琳一起去談的合約,他要去執行。所以他按照原計劃打理行裝,奔赴拍攝地。
這部戲斷斷續續拍了半年多的時間,劇組殺青已經是2019年的6月中旬。
戲拍完之后,他停掉一切工作,決定去子清山找妙琳。因為除了那里之外,他不知道妙琳還會在哪里。
艷陽高照,烤得人火辣辣的,子清山遠看依舊黑黢黢的,近看卻已是碧綠一片。
沿石階而上,不時可見古香古色的寺廟,色彩艷麗的涼亭,可他卻無心欣賞。
在到達唐王廟廣場的時候,他停下來休息了一下,竟看到一個衣衫襤褸,頭發披肩,滿臉胡子的流浪漢在廣場旁邊優哉游哉地坐著吃東西,不由覺得奇怪,心想這乞丐到山上來干什么呢?
等他繼續向上趕路的時候,不自覺地回頭看了那乞丐一眼,沒想到竟看到那流浪漢也在看他。
他沒有過于在意,只想快些趕到妙琳觀,早點見到妙琳。
然而心里又有個聲音在提醒他,妙琳已去云游,自己可能根本見不得她,懷揣著這樣不確定的心情,他終于來到妙琳觀的大門前。
果然見門上懸著云游的木牌,不由心里一沉。
不過大門一如既往地不曾上鎖,他心中又燃起意思希望,小心翼翼地推門進去,見到地上角落里堆積的枯葉,石縫中零星冒出的野草。
一陣山風吹來,雖已入夏,可山風已經陰涼,他忽然覺得從頭到腳,涼的幾乎要打冷戰。
妙琳觀顯然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打掃清理了,他又跑去后院確認了一下,果然菜地已經荒廢,長滿了野花野草。
他失望地放下背包,坐在正殿的石階上,看著滿院荒涼,不禁懷念與妙琳和小白共處的時光。
他望向天際,回想兩人一貓一月,漫天星斗的畫面,唇邊不由泛起一抹笑意。
一直坐到日色偏西,他才覺出饑腸轆轆,心想該下山了,可又不甘心,遲遲也不肯離去。
最后直到暮色將近,再不下山只怕要留宿妙琳觀了,他才邁著拖沓的步子,朝大門外走去。
他不舍地關上大門,用手摸了摸那塊云游的木牌,最后還是一步三回頭地朝山下走去。
可剛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輛灰色小型面包車從前面的拐彎處冒了出來,緩緩從他身旁駛過,聽著妙琳觀的門口。
他以為自己看花了眼,車怎么可以開上來?趕忙跑回去,只見一個以嚴重禿頂的五十來歲的微胖男人從車上下來,正手腳麻利地從面包車里朝外搬東西。
他一看,有米有面,有肉有蛋,還有不少的青菜水果。
“大哥,你這是給妙琳觀送的貨嗎?”
那個男人轉過胖腦袋,打量了他一眼,“是啊。”
杜安辰不解,“你車是怎么開上來的?山下面不是臺階嗎?”
那男人笑了,“小伙子是外地來的吧?唐王廟那邊有一條柏油路通到山下,可以開車上來的。”
他恍然大悟,“大哥你貴姓啊?這妙琳觀沒人,誰叫你來送貨的呀?”
那男人警惕地看他一眼,“我姓張,叫我老張就好了。我也不知道這觀里有沒有人,反正有人付錢叫我來送貨。”
“張大哥,你一直給妙琳觀送貨的嗎?”
老張笑了“送了快三十年了,以前是定期送,道姑要是云游的話,會下山告訴我的。現在方便了,打個電話,發個微信就可以了。”
他一聽急忙問,“那這半年你一直都朝這里送貨嗎?”
老張把東西都搬完了,關上車門,“嗯,基本半個月到一個月一回吧?小伙子,你下不下山,我捎你下去。”
杜安辰忙擺手,“不用了,謝謝,去自己可以下去。”
老張有些奇怪地看看他,上車離去,面包車很快消失在前面的拐彎處。
這么說,妙琳一直都在妙琳觀里,根本沒去云游!可是為什么院子卻是荒廢的,一派無人居住的景象,也沒看見妙琳的人影呢?
而自從妙琳走后,他嘗試給妙琳打過幾次電話,都是關機。發了幾回微信,也從無回應。為什么,妙琳難道就是為了躲著自己嗎?
妙琳到底藏在哪里?
知道夜色降臨,周遭一片漆黑,妙琳觀的門才被人從里面悄悄打開,一個人影從里面出來,來到那一堆糧食蔬菜面前,卻被突然從旁邊樹叢里走出來的杜安辰給嚇了一跳。
他沖過去一把抱住那個人影,“妙琳!”
怎知妙琳卻推開他,“你我塵緣已了,你又何必再來?”
他又抱住妙琳,“你真是狠心的人,盡然騙我說去云游了,卻一直躲在這妙琳觀里!”
妙琳又推開他,“我已決心潛心修道,還望你不要擾我清凈才好。”
杜安辰見她態度極為冷淡,想想自己辛苦來找她竟遭遇如此冷臉,不覺氣憤,“什么潛心修道?你就是不負責任!十年前勾引我的也是你,現在躲著我的也是你,說不要就不要,我是你的玩物嗎?”
妙琳嘆口氣,“你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你又何必執著?回去安心找個人結婚生子,豈不是更好?”
他一聽更不高興了,“什么叫兩個世界的人,你和子清就是一個世界的人嗎?你和子清都能一世夫妻,跟我怎么就不能?什么叫塵緣已了,都是你的借口!”
妙琳無奈,只好說:“跟我在一起,只怕給你帶來劫難,這實非我所愿。”
杜安辰不愛聽她的理由,“還不是就是因為我母親和姐姐不同意嗎?我自己的事自己做主,我就是喜歡你,就要跟你在一起!”
妙琳似乎被他說得無言以對。
他便有些得意,“誰讓你當初來撩撥我的,如今遇到點困難就想逃!哪有這樣的道理?若你師尊在世,會允許你對我始亂終棄嗎?”
見夜色中妙琳似乎眼里泛起了淚光。
他便柔聲說,“我不管,反正這輩子你要對我負責,我一天不死,你就一天不準離開我!修道也要等我老死了你再去修!”
妙琳借著夜色悄悄擦掉了眼角的淚滴,嘆了口氣。
他見狀才又撒嬌,“妙琳,我肚子餓了,快弄飯給我吃!”
妙琳語氣稍緩,“把東西都搬進去,才有的吃。”
杜安辰心中一陣竊喜,仿佛一個跟大人斗智斗勇得勝了的小孩子一般,高高興興地把東西都搬了進去。
妙琳又謹慎地關好了大門。
只是她沒有留意到遠處的樹林里有雙眼睛在偷偷地看著她。
餓了大半天,又加上見到妙琳高興,他晚飯狼吞虎咽吃了許多。妙琳讓他晚上仍在住過的東廂休息,并給他弄好了床鋪。
他問妙琳為什么要把妙琳觀弄得像沒人居住的樣子,就是為了躲避他嗎?妙琳卻說是為了圖個清靜,也是為了更好的隱藏形跡,不想再招惹李雁西那樣的人,也不想給他再填麻煩。
杜安辰卻跟妙琳耍小孩子脾氣,說要跟她一起修道,從明天起就一輩子住在妙琳觀了。
妙琳只淡淡地說了兩個字,“隨你!”
突然妙琳頸上的紫水晶項鏈發出詭異的幽光,妙琳不由心里一震。見妙琳表情有異,他忙問妙琳怎么了?
妙琳若有所思,“不知為什么突然紫水晶有異像。”
忽然對杜安辰說,“你敢不敢隨我去個地方?”
他一聽不由緊張起來,“什么地方?”
妙琳也不答,將剛剛鋪好的被褥又給重新收拾起來,讓房間看起來沒有人住的樣子。
隨后讓他帶上自己的背包,二人離開了東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