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原信說的話,很顯然也是小野寺小町心中所想的。
她不安的看著這顆人頭,說道,“你后退幾步,讓我仔細看看。”
石原信后退的同時,她從兜里取出了一副眼鏡戴上,再次看向了眼前的人頭。
數秒后,女孩取下了眼鏡,放回了眼鏡盒里。
說道,“的確是人類的頭顱,不是妖物的障眼法,也不是死靈的邪法。這顆人頭上面沒有絲毫邪氣,應該真的只是一個死于不幸的普通人……”
這樣說著,小野寺小町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畢竟眼前的小男孩看起來才十歲左右啊……
石原信卻瞥了她一眼,說道,“這小孩跟了我們一路,還出現在這種詭異莫名的地方,你還信他是普通人?嘖……”
搖了搖頭,石原信扛著錫杖直接越過了人頭路牌,朝著道路深處走去。
“好了,別感懷了,我們的時間不多了,”石原信頭也不回的說道,“我的直覺告訴我,如果天黑前我們不能離開這片森林,大概會出問題。”
小野寺小町連忙跟上了他,說道,“對于大多數的妖魔和厲鬼來說,白晝和夜晚沒有太大區別。”
“鬼物們喜歡夜晚出行也只是跟它們的習性有關,它們喜歡晝伏夜出,但不代表不能白晝出門。所以這個地方無論是白天還是黑夜,對于我們而言都是一樣的危險。”
小野寺小町向石原信科普著鬼怪的常識,不希望他因為現在是白天就放松警惕。
石原信點頭,“原來是這樣。但我的直覺還是告訴我,這個地方天黑后會很危險。”
以石原信如今的境界,對危機的感覺幾乎不會出錯,他也很信任自己的直覺。
不過好消息是現在還是正午,距離天黑還有好幾個小時。無論這林中隱藏了何種危險,他們都能在天黑前離開。
兩人越過路牌后,繼續往林中走。
石原信回頭看了一眼路牌,說道,“按照恐怖片的套路,當我們離開這個路牌后,鏡頭應該會留在那個人頭上面,并且那個人頭會猛地睜開眼睛、瞪著鏡頭,露出恐怖的笑容。”
小野寺小町打了個寒顫,“這么恐怖的地方,你別講鬼故事好不好?很嚇人的!”
石原信詫異的看著她,“你不是驅魔人嗎?驅魔人也怕鬼?”
“驅魔人怎么了?驅魔人就不是人了嗎?”小野寺瞪著石原信,說道,“就算我不怕真實的鬼,但也不代表我敢看恐怖電影好吧?真正的鬼哪有恐怖電影來得可怕啊。”
或許是因為石原信的鬼故事,小野寺小町接下來會時不時的回頭看一眼身后,似乎真的在擔心那個小男孩的頭顱發生什么異變、或者追上來。
然而接下來的這段路風平浪靜,沒有再出現任何異常恐怖的事物,身后也沒有鬼怪追過來。
此時他們已經進入了森林深處,耳邊聽到了河水流淌的聲音。
再往前走,看到有一條涌動的河流。
河面寬約十米左右,因為地勢起伏的原因,河水略顯湍急。河岸兩旁全都是濃密的叢林,因為光線的原因,這條穿林而過的河流略顯陰森。
小野寺小町再次拿出了眼鏡戴上,看向了這條河流。
“河水屬陰,所以妖魔盤踞之地附近的河流陰氣都很重。但這條河流卻不一樣,看不到任何陰氣。”
小野寺小町說完,又看了看四周,“可這林中陰氣這么重,河水不可能沒有陰氣……這有點不正常。”
石原信站在一旁看著她,沒有貿然說話。
這是對方的專業領域,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
而小野寺小町取下眼鏡后,看向了石原信,“石原君,你的感覺很敏銳。現在你看著這條河、能感覺到什么東西嗎?”
石原信閉眼感應了數秒,搖頭,“抱歉,什么都感覺不到。這林中陰氣太盛,我的五感受到了大幅度的壓制,不再敏銳了。”
小野寺小町只能放棄,“那好吧,我們繼續往前。”
兩人沿著荒廢的老路繼續深入,從這里往前走,這條河一直出現在道路左側。水流聲潺潺,成為了山林間唯一的聲音。
而他們也沒有走多久,爬上一個小坡后,很快便看到了一個矗立在河邊的小村。
這條廢棄道路的盡頭,便是這座村莊。
村莊坐落在河邊一個略顯平緩的洼地內,背靠著蔥郁陰森的叢林。那條涌動的河流在經過小村時、有一個彎道的回旋,剛好在村外形成了一個河灣。
天空中,彌漫的濃厚烏云遮住了陽光,視野里的一切全都陰沉了下來。山林間也掀起了狂風,似乎有一場暴雨即將降臨。
石原信和小野寺小町站在道路中央,看著前方的村落,驚疑不定。
因為這個村子里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站在村外,他們可以看到村內的那些房屋建筑中有影影綽綽的人影,而且人數不少。
石原信低聲問道,“是活人嗎?”
小野寺小町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幕,有些震驚。為了確認自己的肉眼沒有看錯,她甚至又掏出了那副眼鏡戴上,直勾勾的盯著村里看了半分鐘。
半分鐘后,少女取下眼鏡,看向了石原信,“全都是活人,沒有絲毫邪氣……”
女孩的表情無比震驚,無法接受這里面竟然全都是活人的事實。
而戴了半分鐘的眼鏡,似乎對她的身體造成了巨大的負擔。如今的她眼睛里滿是血絲,看起來憔悴無比,像是連續熬夜一周都沒睡覺的網癮少年。
石原信再次看向了不遠處的村莊,看著那些影影綽綽的人影,皺起了眉頭。
以他的視力,當然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人影的面容和身形。他的感覺也和小野寺小町一樣,無法在這些活人身上找到絲毫屬于邪靈的那種陰冷氣息。
但這卻不代表安全,畢竟在之前的風見郁子身上,他也感覺不到絲毫的陰冷氣息。
石原信低聲問道,“要過去看看嗎?按理來說,這個村子早已荒廢,里面是不應該有居民的。”
就在這時,他們身后突然響起了汽車引擎的聲音。雖然隔得還很遠,但石原信卻清楚的聽到了。
他拉著小野寺小町藏到路邊,看向了兩人來時的方向。
“有車來了。”
這句話說完后沒多久,一輛三途市車牌的日產豐田便從山林中駛了出來,經過了石原信兩人的藏身處,徑直的駛向了河畔的那座小村。
石原信看得很清楚,車上坐著一家三口,開車的是穿著西裝的男主人,年齡大約三十多歲,副駕駛的女人看起來應該是妻子,而后座則坐著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
汽車經過的時候,石原信還聽到了這家人的對話。
“爸爸,好像要下雨了。”
“沒事,我們已經到了。”
躲在路邊的樹林里,目送著這輛白色的轎車駛入了村莊,石原信說道,“看起來像是普通人。”
小野寺小町的眉頭擰成了一團,“可如果是普通人的話,他們來這里做什么?還來了這么多人……村落集會嗎?”
石原信扛著錫杖站了起來,“想知道的話,過去問問就行了。”
石原信從樹林里走出來,回到了外面的道路上,“我進去看看情況,你在外面幫我把風,準備接應我。如果情況不對的話,那你就直接跑吧,別把自己折在這兒了。”
這樣說著,石原信直接朝著村子走去。
他身后的小野寺小町目瞪口呆,“你……你直接去?你不怕里面全都是鬼嗎?”
石原信聳了聳肩,“總不可能一直耗在這里吧……放心,就算是昨夜的那只黑貓親自出現,我也未必會死。”
以石原信昨夜的感受來看,除了那個會索命梵音的恐怖和尚惹不起外,剩余的三只厲鬼都無法干擾他體內的真氣運行。
就算打不過,他也可以跑。
更何況這里如果真是黑貓盤踞的巢穴,對方此時應該在沉睡養傷,能出現的估計都是雜魚。
石原信就更沒有懼怕的必要了。
當然,如此莽撞也是因為石原信沒有別的選擇了。
眼前的情況詭異莫名,很顯然已經超出了小野寺小町的業務能力范圍,以至于她根本不敢進去。
這個女孩雖然號稱驅魔師,但接觸下來,石原信發現對方的業務能力挺水的,不能完全指望她。
眼前的情況,小野寺小町可以跑、可以退,但石原信不能跑、不能退。
所以最終還是只能自己走上去肉身開團了。
扛著沉重的錫杖,石原信直接走進了小村。
村子里的道路和外面一樣,依舊是年久失修的樣子,有許多裂縫、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坑洼。
而道路兩旁的房屋,則是很普通的日式鄉村建筑,并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每家每戶的房屋看起來都很干凈整潔,既沒有長滿雜草,也沒有因廢棄而彌漫臭味。
再加上偶爾路過的村民,這里看上去平靜而安詳,完全感覺不到這是一個廢棄數年的荒村。
甚至跨入村子后,空氣中無處不在的濃郁陰氣竟然消失了。
沒有那種邪異陰氣的干擾,石原信的五感終于恢復了正常,心頭也不再有那種被什么東西壓著、沉甸甸的感覺了。
但是天空中的烏云卻越來越黑,并且云層中開始出現轟雷之聲,村子里也掀起了狂風,大雨真的要來了。
石原信就這樣扛著錫杖,獨自一人行走在狂風呼嘯的道路中央,漫不經心的態度看起來沒有絲毫防備。
此時的他,已經深入村子一百米了,期間看到了好幾個村民,同樣也被村民們看到了。但這個村子里的居民卻都只是好奇的瞥他一眼,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沒有任何一個村民過來搭訕,也沒有誰用古怪的眼神盯著他。
石原信的靈覺敏銳,就算是有人在暗處用狙擊槍指著他、他都能感覺到。但如今行走在這個本該廢棄的荒村里,竟然沒有任何一道視線在看他。
這個傳言中荒廢了五年的荒村,竟然真的跟一個普通的小村沒有任何區別,肉眼所見看不到絲毫異常。
轟隆——
一聲巨大的雷霆炸響后,瓢潑的大雨終于降臨了。
石原信的腳步卻沒有停,他依舊扛著錫杖、獨自一人漫步在這場暴雨之中。
天空之中雷霆閃爍,宏大的閃電光芒不時的照亮大地,明明是下午一點左右,這深山中的空木町竟然像是進入了黑夜,光線陰暗深沉。
那被閃電光芒不時映得慘白一片的村落中,石原信經過了一個露天停車場,看到了停車場內停靠整齊的私家車。
他大致數了一下數量,一共36輛車。
之前看到的那輛白色豐田,如今也停在這里。
看起來,這些車都是從山外駛入的,車牌上的地名都是【三途】。
在日本,車牌地名都是發放牌照的縣級車管所的縣名。只有少部分城市可以在不設車管所的情況下,用自己的城市名來做車牌地名。
恰好三途市就是這樣一個城市,市區內的車輛車牌幾乎都是【三途】。
也就是說,這些車都是從三途市開過來的?
可惜石原信沒有警察局的朋友,不然可以拜托對方查一下這些車牌所代表的主人是什么身份、還活著沒有。
從停車場走出來,石原信繼續往村子深處走。
這個村子并不大,并且越往里走,石原信也漸漸看到了一些廢棄無人的老屋。
那些廢棄無人的老屋,就很符合靈異故事的氣氛了。院子里雜草長得齊腰高,門牌歪歪扭扭的,院門也無人去鎖,在風雨中搖晃著啪嗒作響。
有那么幾間老屋甚至還是半坍塌的狀態,就是不知道這些坍塌的老屋是不是當年的洪水沖垮的。
這樣思索著,石原信在暴雨中越發的深入這座山中小村,并且發現越往里走、道路兩邊倒塌荒廢的房屋就越多。
到最后,視野前方甚至已經看不到一棟完好無損的房屋了。
地板龜裂的老舊道路兩旁,房屋坍塌、長滿雜草,是一個符合傳說的荒蕪廢村。
而這這一排的坍塌廢屋盡頭,石原信遠遠的看到一個暗紅色的鳥居矗立在那里。
暴雨的沖刷中,這個色澤黯淡的鳥居并不高,像是一個奇異的拱門,不知通往何處。
在日本的文化中,鳥居這種類似于牌坊門戶的建筑,往往出現在神社附近,代表著神域的入口,用來區分凡人與神靈的棲息地。
但這個山中的小村盡頭竟然有一個鳥居?難道里面有個神社?還是說……
石原信皺了皺眉頭,扛著沉重的錫杖邁入了眼前這條荒蕪的長街,朝著那暗紅色的鳥居走去。
但就在這時,那暗紅色的鳥居后面竟然走出了一道人影。
暴雨中,因為距離太遠了,石原信也很難看清對方的面容。但從身形來看,依稀是一個女性?
和石原信扛著錫杖、淋著暴雨不同,女孩撐著一頂白色的雨傘,并沒有被暴雨淋濕。
她從鳥居中走出來,其路線剛好是石原信的方向、朝著這邊走來了。
空氣中,暴雨越發的猛烈起來。
巨大的雷霆劃破天際,慘白的光芒將天地萬物都映得一片慘然。
石原信沒有繼續向前走,而是站在道路中央,等待少女的接近。
冰冷的雨水,瘋狂的拍打著他的身體。
而他扛著的沉重錫杖上,那掛著的圓環在雨水的沖刷中搖晃碰撞、叮當作響。
終于,女孩來到了他面前,石原信也看清了對方的面容。
十六七歲的樣貌,看起來非常年輕。
穿著上白下紅的巫女服,在這樣的暴雨中也無法掩蓋其容貌的靚麗,屬于顏值很高的小美女。
如今,這年輕的巫女正頗為詫異的看著他,問道。
“大師,您為何站在這里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