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寧，生日快樂！”
今天一放學回到家，就看到爸爸早早地在家門口迎接她。她張開雙臂，沖向了爸爸，并在爸爸的臉上重重地親了一口。
“謝謝爸爸，生日禮物呢？”
她攤開手，期待地看著自己的爸爸。
“都讓你不要這么寵她，你看看，沒大沒小的，一回來就要禮物。”
在廚房的媽媽聽到聲音后，圍著圍裙笑著走了出來。她擦了擦手，在飯桌上那起了一沓資料。
“寧寧要不要先看媽媽的禮物？”
楊寧看著那沓紙，里面密密麻麻的黑色字，她大概已經猜到，媽媽的禮物從來都是各種興趣班，美曰其名把她培養成為一位淑女，雖然媽媽從來沒有問過她喜不喜歡。但她從來沒有表露過半點不高興，可能自己早已經習慣了，畢竟她是眾人口中品學兼優的乖乖女。
但這一次，一向不反感但也不抱有極大興趣的楊寧，期待地對媽媽說：“是我一直想要的游泳班嗎？”十四歲的她在生日來臨之前，曾多次向媽媽表露想要學游泳。她想像一條魚兒那樣暢游在大海中，每當黎明的第一縷陽光照耀在水面上，她能快速地醒來、沖破黑暗，開啟嶄新的一天。
媽媽微笑地搖搖頭，繼而拿出了一雙舞鞋：“不是哦，是芭蕾舞，是優雅的四小天鵝。”接著媽媽嗶哩吧啦地說了一堆，她都沒有聽進去。但她大概知道，媽媽應該是在說學習芭蕾舞對體態好，能提升氣質之類的話。
她仍然笑著看著媽媽，但其實在媽媽拿出舞鞋的一剎那，她感受到了什么是失落，但隨即她便調整好了心態，告訴自己學了芭蕾舞，形體神態都會優美，那時候再學游泳，游泳的姿態會更美。
“謝謝媽媽。”
“到我了，到我了。”爸爸迫不及待地說。
楊寧抱著爸爸的脖子說：“好期待啊，老情人。”
爸爸咯咯地笑了起來，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真的拿你沒辦法，誰讓你是我前世的小情人呢。”接著從身后拿出了一盒用粉紅色包裝紙精心包裝著的盒子，上面還綁有一個蝴蝶結。
“哇。這是什么？”
“寧寧快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只要是爸爸送的，寧寧都喜歡。”
“喲，這小嘴甜得喲。還有這古靈精怪勁，都不知道向誰學的。”媽媽在一旁吐槽著。
楊寧和爸爸同時向媽媽做了一個鬼臉，接著爸爸拉著她坐在了客廳的沙發上，“來，我們來拆禮物咯。”
先是解開蝴蝶結，再是一層一層撥開禮物紙，只見一個盒子顯露在她的面前。
“我打開咯。”
她滿懷期待地，輕輕地將盒子蓋打開。同時閉著雙眼，因為實在是太緊張了，每年的生日禮物，爸爸總能給到她意想不到的驚喜。但可能也僅是對比起媽媽的來說，爸爸的禮物有意思多了。
她緊緊地閉著雙眼，爸爸在一旁配以“噔噔噔噔”的開獎的聲音。
“有沒有這么夸張。”媽媽早已經在旁邊笑到前俯后仰。
“這叫儀式感。”爸爸說，“寧寧，睜眼看看。”
楊寧緩緩地把眼睛睜開一條縫，只見眼前好像是個粉紅色的物體。再睜大一點，原來是一只粉紅色的小熊，還有一張影碟。
“哇，小熊，謝謝爸爸。”
楊寧高興地抱著爸爸，同時也沖著媽媽笑著。
“我都不知道有什么可高興的，你爸每年不是都送的娃娃嘛，真的是。同一個套路，玩了十幾年，你們父女倆還沒有玩膩嗎？”
“可是每次的娃娃都有驚喜呀，我就喜歡。”她拿起了那張碟片，上面寫著《玩具總動員3》，不知道這會是一個怎樣的故事呢？
“就是，寧寧多高興呀。”
“真是的，對你們沒辦法，快點洗洗手來吃飯啦。”
吃完飯后，一家人便圍坐在電視前觀看那張影碟。
“爸爸，原來小熊是壞人。”
“那寧寧有沒有覺得它和其他的壞人有什么不一樣？”
“壞人還有不一樣的嗎？”
“那你說，它為什么會變成了壞人？”
“嗯……因為被拋棄了？”
“那又是誰拋棄了它？”
“它的主人。”
“嗯，所以……”
“所以寧寧會好好珍惜所有的玩具的，肯定不會讓它們找不到家。”
楊寧一口氣說完，再回過神來，發現面前多了一杯美式咖啡。
黎安琪說：“我覺得你還需要這杯東西。”
她先是愣愣地看著那杯咖啡幾秒，緊接著看了一眼桌面上的奶球，但這次她并沒有拿起來，而是直接把那杯咖啡攪拌了兩下，便拿起來喝了一口。這次怎么好像有不一樣的感受？難道這就是黎安琪所說的味道嗎？
“接著呢？我不覺得這只是一個小女孩獲得了一個珍惜玩具的人生道理而已。”
“如果只是這樣那該有多好，可惜事與愿違……”
“好啦，電影播完咯，趕緊去睡覺啦。”爸爸一邊說一邊去把電視關掉了。
“好。”
“記得明天把觀影感受上交噢。”媽媽隨即補充了一句。
她點了點頭，看著爸爸滿意的笑容，也心滿意足地抱著草莓熊去睡覺了。只不過，她深知，明天的早上，依舊是古典音樂把她叫醒。
接下來的日子里，一如往常地，家里充滿了歡聲笑語。而草莓熊，也一直守護在她的床頭。
直至有一天，班主任叫住了正準備到運動場上體育課的自己。
“楊寧，你等下的課不要上了，你叔叔等下會來接你。”
“啊？為什么？”
她最喜歡上的就是體育課了，可以迎著風奔跑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可以躺在足球場上的茵茵綠草里發呆，就像一只禁錮的小鳥獲得了片刻的自由，這一刻沒有了各種藝術氛圍下的條條框框，沖破牢籠的感覺真好。
“你爸爸出了點意外，具體的老師也不太清楚，不過如果有什么不開心的可以和老師說。”
她只想對老師說，現在不能上體育課的她就不開心。但除了不開心，心里有塊地方好像有點空落落的，怎么這種感覺之前從來沒有遇過？真是怪怪的，不由得她便莫名地緊張起來。
“叔叔，我們要去哪里？”
“去醫院。”
“誰生病了嗎？”
“你爸爸……你別問了，不用擔心，應該沒事的……”
叔叔把她載到了醫院，領到了手術區前。此刻，她站在醫院的長廊里，正當她準備發問時，看見了媽媽，平時最注重自己發型的媽媽，正披頭散發地跌坐在地上。剛剛一排的長椅子，幾乎把她遮住了。
“媽媽……”她小跑著過去。
只見媽媽抬起了頭，雙眼哭得又紅又腫，媽媽一下子抱住了她。她怎么感覺媽媽一下子消瘦了這么多呢？
接下來，她聽到她這一生最灰暗的聲音。
“寧寧，爸爸走了”
“走去哪了……”
她腦袋嗡嗡作響，雖然心里已經清楚但還是有點不敢相信。
“剛剛遇到了車禍。”
“怎么會這樣，早上出門的時候不是還好好地嗎？”
“說沒……就沒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撐著回到家的，明明家里爸爸的聲音還縈繞在耳邊，但此刻卻只有媽媽在房間低聲哭泣的聲音。她有點害怕，有點不知所措，因為沒有一個興趣班告訴過她應該怎樣去做，怎樣像個淑女一般去處理。
眼睛有點酸酸的，揉一揉似乎能揉出水。但放聲嚎啕大哭好像不是淑女所為，她抱著草莓熊，把頭捂進了它柔軟的肚子里，香甜的毛茸茸包裹著她，此刻的她安心地大哭了起來。
她再次抬起頭，面前氤氳著的熱氣都消散了，看樣子那杯咖啡又冷掉了。她看著黎安琪，對面的人的眼神似乎有點異樣，是同情嗎？是憐憫嗎？還是感同身受？
“你還真的是一只乖乖的小綿羊。”
“盡管你多努力，終究還是活成了父母所希望的樣子，不是嗎？”
黎安琪聳了聳肩，又搖了搖頭，沒有回應。
“這么重要的禮物，怎么送給韓商洛了？”
“我也不知道，老實說。因為爸爸送的那只，我讓它陪在了爸爸的身邊。現在這兩只，按雅靜的說話，沒有記錯的話，是我們倆路過娃娃店一起夾的。”
黎安琪似乎有點不解，皺了皺眉說：“沒有記錯？”
“忘了。”楊寧平靜地說道。
黎安琪思考了片刻，把兩只草莓熊娃娃遞給了楊寧，兩只娃娃的金屬扣碰撞在一起發出的清脆聲，仿佛就像交響樂里打擊樂組發出那震人肺腑的聲音。
“所以它對你意味著拋棄……”
拋棄……楊寧閉上了眼，耳邊好像響起了翻動日記本的沙沙聲，期間還夾雜著嬰兒啼哭的聲音。
“爸爸，你在那邊還好嗎？草莓熊有沒有替我好好照顧你？”
“爸爸，今天媽媽帶回來了一個新爸爸，媽媽看著好高興啊，我只好接受了他，就像當初那個主人接受了新的草莓熊一樣，你會生氣嗎？但是你放心，在我心里，你無法取代。”
“爸爸，新爸爸不知道從哪里得知了我想學游泳，他竟然還成功說服了媽媽讓我去報名，可是現在我卻猶豫了，我不想背叛你……我決定了，等下就去告訴他們我不想學。”
“爸爸，我又生日了，如果你還在，今年會送我什么禮物呢？新爸爸送了我一只泰迪熊，棕色的，一點都比不上你送的粉粉嫩嫩的草莓熊。”
“爸爸，新爸爸好像感覺到了我在故意疏遠他，看著他給我買各種東西，在我面前討好我的樣子真是滑稽。”
“爸爸，我還有100天就要高考了。新爸爸每周都會送營養餐過來，他說還是他親手做的。雖然還挺好吃的……不過我每次都當著他的面前表露出很難吃的樣子。”
“爸爸，怪不得媽媽這么少來學校看我，我還以為她工作很忙，原來她和新爸爸生了一個小寶寶，他們看上去很是幸福啊。我是不是也被新的草莓熊所取代了？”
“爸爸，高考的成績出來了，我考得很好，大家都很開心。可是晚上我卻因為志愿學校和媽媽大吵了一架，這是第一次，我想也是最后一次。媽媽讓我留在本市，可我想離開這里。因為自從弟弟出生后，我感覺自己有點多余，這一次我想在被遺棄之前，先自己主動離開，給自己留下一點尊嚴。”
桌面上又多了一杯美式咖啡，朦朧的熱氣，楊寧似乎看不清低著頭的黎安琪的表情。這一次，她把咖啡推到了黎安琪的面前。
“到你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