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從一開始就注定錯誤。
坐了反方向的班車,只會離目的地越來越遠;恒星想要相遇,它的可能性卻是微乎其微;同一平面的平行線永遠不會相交,就像同一個世界的我們永遠不會相遇;
所以從相遇的那一刻就是錯誤的。
老橙是個極度孤僻的人,在我認識的人里面沒有誰能比他更配得上孤僻這個詞,但他的品味很是獨特,對任何事都有獨到的見解,比如當大家為夜晚是通宵還是K歌后各回各家而爭辯不休時,老橙會在旁邊小聲地說:“還不如大家去吃燒烤,吃到凌晨再回家。”
于是大家都大眼看小眼,哄笑著:“還是老橙想法獨特啊。”
別看老橙平時不說話,說句話來就會別具一格,這叫什么?這叫‘惜字如金’啊。
老橙經常和我一起玩,我的圈子小,但和我熟的十有八九都知道老橙,老橙不喜歡吐露心事,很多時候你可以看出他很憂心忡忡,你要是問他,他打死都不會說出一句話,不懂他性格的人都說老橙犟,我知道他那不是犟,他就是單純不想和你說話。
當大家喝著酒聊露最近的煩心事時,老橙就坐在旁邊,端著酒杯什么都不說,于是大家就忽然都不說話將矛頭丟給老橙,他看看我們,我們看看他,誰都不說話。
如果你見過老橙你可能會難以理解他這個人,情緒起伏頗大,但從不和別人袒露心事,你給他一點糖,他會在下一秒給你一包巧克力,這就是他,孤僻中總有溫柔的一面,還特別的強烈。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人,也會有癡情的那一面,如果不是和他太熟,簡直就覺得他平時的表現是裝的,他純屬就是一個悶騷的人,悶騷的臭男人。
“源,你看前面。”寡言少語的老橙竟然出奇地打破了兩個人的尷尬。
“怎么了?”我問。
可他真的是惜字如金,又不說話了,只是抬起手示意前面的方向。
漫長的報名隊伍,人山人海也不知道他指的具體是誰。
“那個?”我沒指方向,只是隨便以下巴所對的人認定是他所指的人。
可老橙就像知道我指的是誰似的搖搖頭表示不是。
“那個?”
搖搖頭。
“那個?”
還是搖搖頭。
見他舉著的手一直沒放下,我還是敗下陣來,穿越過擁擠的人潮,一聲‘借過’一個人,終于找到一個人的身旁,踮起腳,指著這個人的后腦,嘴唇微動:
“是她嗎?”
老橙見我如此膽大,也心知自己被我耍了,放下了手,瞪大了眼睛,使勁點頭肯定我指對了人也示意我快回來。
這是第一次,老橙遇見小洛,于主題公園溜冰場所見,那一刻,他動心了,雖然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但一個沉默寡言的人竟然指著一個女生怯怯懦懦主動給他的朋友說話,那眼睛里是渴望和乞求。
于是在溜冰場里面的時候我開始給老橙制造機會。
“老橙,我知道你想讓我干嘛,但是怎么說我也是個女性絕緣體,有些事還是得靠你自己。”我坐在休息室對正在換鞋的老橙說。
可話音剛落,他就停下了換鞋動作,一臉不情愿又蠢蠢欲試的表情。
“你別這樣看著我,我可真不太敢搞要女生聯系方式的事,你別看我有時調皮,對女生,我可是慫得很,這事還是得靠你自己。”說白了我就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被一個女生拒絕,那多丟人,既然老橙喜歡,丟人也是他自找的,喜歡總是要付出代價的嘛。
老橙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繼續換鞋。
我換好了鞋,坐了過去。
“這樣我給你支一招。我剛剛看到那女生進場時沒有買水,等會她滑完一輪肯定會下場買水,你就在那路邊等著,見她來了,你就過去,遞過水,就說自己是來溜冰場做兼職的,提供水,等她喝了一口后,你就拿出手機說,兩塊錢,這樣,她肯定會意外地拿出手機來掃,你把界面弄成你的二維碼,等她一看肯定會驚訝,這樣你倆就加上了。”
我越說越覺得自己的計劃天衣無縫,可下一秒老橙就打了我的臉。
“那要是她有現金怎么辦?”啪啪兩聲,格外的響。
“傻啊,你就說不收現金,她要是只有現金,你就說加個微信以后再給,這不就更省事。”
“那她要是不加呢?或者剛開始她就不要水呢?”
“那你的第一次心動就跑嘍。”
說著我就溜進了滑冰場,只留下老橙在后面緊張,糾結,怕。
趁溜冰之時,我刻意去留意了這個女生,齊肩短發,化了淡妝,挺不賴,看不出來老橙的眼光挺好的嘛。
老橙登場了,一個人拿著兩瓶水膽怯地在一邊滑動,一會左一會右,來來回回,目光卻一直看向這邊。
就這樣過了十多分鐘,我溜得有些累了就過去拍拍老橙地肩膀,示意我先去休息室,你加油。
老橙滿臉的不要走,沒搭理他的表情,我徑直回了休息室,我這樣做確實不夠義氣,但有些事總得靠自己。
換雙拖鞋躺在椅子上,顧不上玩手機,滿腦子都在腦補老橙待會會是什么表現,我挺想去后面看著他犯渾,轉而想想,這個念頭可真是壞透了。
過了大概十多分鐘,老橙回來了,我看著他沮喪的臉和手上的兩瓶水,一時沒敢說話,剛想著安慰安慰他,他竟然先開了口。
“你說的那辦法根本沒用。”他放下了水,打開手機。
“還不如直接去要。”
忽然他就笑了出來,激動地遞給我看他的手機,上面是個新朋友的請求,這個噤若寒蟬的老橙竟然真的加上了那個女生!
完了完了完了,連老橙都能加到陌生女孩的QQ,我的臉面一毛也沒有了。
就這樣,老橙和小洛相識,一向不茍言笑的老橙在那天笑開了花,也自那以后,他每天都神采奕奕,不再是那個憂愁不安的神情。
——他本來就那樣活著的,可自從你來了之后,他就換了個方式重新活了一次。
“老橙,別扒拉著手機了,明天夜晚栗子說去K歌,他請客,你也來。”
“我不去。”
“別啊,臭皮三角不能少。”
“不去。”他的話也變得多了起來。
“你去不去?”
“不去,我要和小洛聊天,KTV太吵了。”老橙一臉癡相地打著字。
小洛?這老橙直接就給別人叫小洛了??我不由得在心里替他感到做作,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那個女孩叫小洛。
“你問問她來不?一塊帶去得了。”我半開玩笑說。
“啊?不好吧,也不知道她家離得遠不遠。”他竟然當真了。
“你問問吧,說不定她會來呢,如果會來而你沒問的話就有些可惜了。”既然他當真了,我也就順著他來,臭皮三角里多個女生也不是不好。
“她來,她來,她說她來。”老橙激動地跳了起來,“她問哪個KTV,還是那個不?啊?臭皮吳,還是不是那個KTV?”
“是是是,是的,你冷靜,你冷靜。”
有點懷念那個沉默不語的老橙了,現在的他太能折騰。
偌大的包間,我和栗子唱得熱火朝天,即使這樣也絲毫不影響一旁的老橙和小洛,可以看出小洛也是個很隨和可愛的人,知道KTV包間里的東西比較貴,就從外面偷偷帶進來四杯奶茶。
認識小洛后,老橙所說的話估計都能比得上老橙十幾年說的話,臉上的笑容也多了許多,看到現在的他,我們也會想,或許,老橙孤僻十多年的生活終于等來了他的春天。
節假期間,小洛是在一家奶茶店工作,老橙傻傻地每天不是送奶茶就是在送奶茶的路上,可人家賣的就是奶茶啊。
“老橙,你是不是真的傻了?嘖嘖嘖,愛情可真是個好東西,孤僻的人變得活躍了,笨的人變得更笨了,嘖嘖嘖,不可多得,不可多得啊。”
“我那不是沒想到嘛,看電影上說送奶茶好,奶茶又溫暖又好喝。”
“嚯喲,老橙竟然為了女生特意去看電影。”我們調侃著他。
調侃歸調侃,希望他能一直這樣才是真的。
能幫的忙我們都幫了,一幫還是單生狗的人圍著老橙給他講戀愛的注意事項,可明明人家兩主角都還沒有在一起呢,我們似乎比老橙還要過火得多。
......
“老橙,你在干嘛啊?”
“和小洛聊天的。”
“老橙,給我帶份飯。”
“自己去,我還聊天的。”
“你不還有只手嘛?”
“沒了,斷了,截肢了。”
“老橙,你要收著點,這樣過于在意會出事的。”我說。
“我勒...”老橙忽然從下鋪站了起來,帶著聲聲驚訝,“我...我勒...我勒了個去...”
“咋了?我說對了,出意外了?”我探出頭。
“出了,出了,這意外太大了。”老橙說著遞給我手機,這一下真的是腦海里有一片詞匯越過,但找不到一個詞來形容此時的心情。
“如果可以的話,你愿意為我努力嗎?”
這句話什么意思?這句話換個說法不就是:如果可以的話,你愿意為我而活嗎?
怎么想都感覺有示好的意思,有要在一起的征兆啊。
“老橙,你上輩子修福了啊!”我瞪大了眼睛看著老橙,“快快快,回復人家,‘我愿意’‘我太愿意了’不要臉點‘我愿意,甚至像泰坦尼克號那樣,我愿意’。”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我們瞪目哆口,可過了幾秒,再看向老橙時,他似乎與幾秒前的老橙有些不同,本波濤洶涌的海面突然就平靜了。
老橙沒有說話,只是坐在下面打了幾個字,他沒再說話,我們也沒敢繼續起哄。
就像我一直說的,有些事總的靠他自己來做決定。
后來,臭皮三角就多了一位女性加盟,臭皮三角還是叫臭皮三角,四角總有些突兀,小洛也不介意,四個人總在空閑時間出去玩,兩兩成對,老橙和小洛一對,我和栗子一對,老橙他們走在前面,我和栗子跟在后面,只是感覺前面兩人的舉動有些變化。
“誒,你沒覺得有些不對勁嗎?”我捅了捅栗子說。
“有啥不對勁?比以前撒的狗糧少了,自己吃不飽了?”
“不是,誒?也可以這么說,你看啊,你看他倆。”我輕聲說。
“看的啊,沒什么變化啊。”
“你沒覺得他們的舉動有些保留了?不像以前那樣近了,你不覺得?”栗子觀察能力太差,只能直接解釋。
“誒?你還真別說,是有點哈。”栗子若有所思,“你這樣一說,我也覺得不對勁了,老橙最近給我帶飯了,還多加了菜。”
“不會吧?兩人真不會出問題了吧?”我擔心,“回去咱倆問問。”
“好。”
等到這一天結束,回到宿舍,一路上老橙沒有什么異樣,沒有一樣才是最大的異樣,因為他又成了那個沉默不語的老橙。
一路上什么都沒說,回到宿舍也是什么都不說。他越這樣,我和栗子越害怕,也越不敢和他說話。
他還是會打開手機,在上面敲擊著鍵盤;還是會偶爾無聲地笑笑;還是會在半夜守著屏幕;盡管都是“還是會”,可他真的太不正常了。
就這樣似正常又不正常地過了兩周,他一聲不說地拉著我和栗子去吃燒烤。
燒烤沒有點幾串,啤酒倒是拿了不少,我和栗子知道出事了,看著老橙。
“你沒事吧?”
“我沒事啊,呵呵。”老橙苦笑,“我能有啥事,我就是想把以前和你們在一塊沒喝的酒喝回來,怎么這也不讓我做?”
“做做做,當然做。”說著我趕緊給自己和栗子倒一杯,我們都知道繼續追問下去沒有什么意思,老橙肯定不會告訴我們,看他的情況甚至會打我們。
夏夜的燒烤很有味,只是有些人又回到了原來的無味生活,其實這生活本來挺有味的,某人來,帶走了這些味道。
“你們不讓我喝,她不讓我找她,你們也不讓我喝,你說,讓我干什么!?你倆說,你倆說我就立馬去干,毫不猶豫。”老橙以前喝的少是因為他容易醉我們就沒勸他喝酒,可這次,我們不會也不想勸。
“她說,她和她前任復合了,讓我不要再找她了,彼此留點余地,特么的,我和她又不是情侶,留他媽什么余地,什么關系都沒,還讓我不要去找她。”
“我有啥非分之想了?我又沒表白,又沒追求她,她還自作多情了,我都沒自作多情,她還自作多情。”
老橙哽咽到說不出話,緩了一會后又接著說:
“老吳啊,老李啊,我自己不爭氣啊,她給了我機會,我沒爭取啊。”
那一晚,老橙喝的爛醉,我和栗子全程成了沉默不語的老橙,什么都不敢說,也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他說小洛給過他機會,就在那晚老橙給我看手機那晚,那條“如果可以的話,你愿意為我努力嗎?”
老橙猶豫了,他當時是不知所措的,可他知道有些事必須得他自己做決定,于是他回復了一句:謝謝相遇。
答非所問的回答,模棱兩可的回答等于沒有回答,沒有的回答等于拒絕,他就這樣錯過了。
后來我問了小洛為什么要這樣,可她說:但凡老橙回答一個愿意,她就會立馬放棄曾經,和老橙在一起,可是他沒有。
喝爛醉后的幾天,老橙用那幾天恢復了自己,把自己恢復到兩個月前的狀態,惜字如金,沉默不語,少言寡語,憂心忡忡,還好連同溫柔也一并恢復了。
老橙說,他曾有一段時間說話格外的多,多到他的后半生可能都不會說那么多話。
我說,那可不一定,到時候可別再讓我給你出餿主意去要聯系方式。
他笑笑:有些人,就是不該遇見,而某個人就是不該犯賤。
午夜末班的鐘客,偏偏有人上錯了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