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朝陽從東方緩緩升起。
烏瑟與未曉、熙娜坐在奈比旺的尸體旁,從山丘上眺望遠方,東涼關漫山遍野的尸體盡收眼底。
望著那些慘不忍睹的戈派靈族尸體,烏瑟心力憔悴,眼角留下兩行淚,低沉著嗓音喟然長嘆:“終究……還是失敗了……”
苦心經營的戈派靈族就此覆滅,一代梟雄染血烏瑟此時只能坐在山崖上百般無奈。
只聽他對著未曉說道:“未曉,我為了靈族而戰,靈族世界即將毀滅,我必須趕在那之前為剩余的靈族找到一片棲身之處,我不能眼看著靈族就此覆滅!人類大可與我們和平共處,可他們并不待見我們!”
“只怪你們選錯了地方!”未曉捂著傷口,精疲力竭的他躺到地上,仰望著沙漠的藍天白云。
熙娜坐在一旁,同為靈族的她看著堆積如山的靈族尸體感到惋惜,后悔沒能早日找到屬于靈族的桃源。
熙娜理解烏瑟的做法,烏瑟也看穿了熙娜的心思,說道:“熙娜,未曉從小在人類社會長大,他對靈族不會有多大的感情,但是你不同,等我離去后,希望你能拯救靈族,拯救你的同胞……”
與熙娜共度了這么久的時光,未曉深刻地了解到,起初靈族對人類并非惡意,只因人類對靈族的偏見才造成了如今對立的局面。
“找到不死族艾拉希莎……”烏瑟拉扯著熙娜的衣袖,用盡了最后的力氣,說完,便癱倒在山丘之上,再也沒有了氣息。
未曉也因力竭,暈倒在熙娜的身旁。
……
西涼城大汗宮中,阿闊洪可汗正在宴請姜惜晨、元夢慈、阿米里奧將軍。
幾位身穿彩裙的西域美人在穹頂之下載歌載舞,宮廷禮樂結束,余音繞梁,眾人仍沉醉其中。
一名士兵推著一輛板車在宮外等候,等到舞女退去,才進到宮中,來到阿闊洪可汗耳根旁匯報著情況。
見幾人滿臉疑惑,阿闊洪可汗笑道:“清掃東涼關戰場的兵卒找到了魔頭烏瑟的尸體!”
仇敵已死,聽聞消息的姜惜晨興喜,卻又遺憾于未能親手報了殺父之仇。
宴后次日,阿闊洪可汗派出幾十名士兵帶著上萬件魔物之骨和先前答應羅弗尼托帝國的金山護送阿米里奧將軍返程。
另一邊,姜惜晨和元夢慈正要離去,阿闊洪可汗帶著幾輛大車前去追趕。
“姜大俠!元女俠請先留步!”
兩人聞訊轉過頭,姜惜晨見那幾輛大車,好奇道:“可汗,這是做什么?”
阿闊洪可汗自愧道:“此番都是因我而起,戎武將軍救我時的場景至今歷歷在目,我在此保證今后不會再反夏漢帝國,可汗之名就此作罷!這幾輛車裝載的都是我西涼城上繳的貢品,以表誠意!還請大俠轉達夏漢帝皇!”
姜惜晨朝車內探去,里面裝滿了焦必升獻上的白銀以及從東涼關戰場收集的研者一族的武器,心里盤算著,將這些武器交給熔爐山元老研究,定能改變人類的現狀。
至此,西涼之戰告一段落。
此戰,戈派靈族消亡,人類軍隊全軍覆沒,盛極一時的夏漢帝國傾囊而出,從此開始走向沒落,而西方的羅弗尼托帝國保存了實力,得到金山和上萬魔物之骨后,逐漸雄起,成為中洲大陸第一大國。
……
未曉緩緩睜開眼,見自己躺在一張床上,頭頂是那熟悉的木屋橫梁,但印象中的那橫梁積滿了灰塵,早已破舊不堪,但此時眼前卻是煥然一新。
未曉下地,在屋內走了一圈,各式各樣嶄新的桌椅家具擺設得有模有樣,一看便是有人將這破敗的木屋精心整理了一番。
床邊還有一個盛滿清泉的水缸,想必一定是熙娜在此治愈自己。
那把血裂紋的虹音劍用木架懸掛在正廳靠門口的墻壁上,未曉走到虹音劍旁的窗口,朝窗外望去。
熙娜在墻角處種植著一株株小綠苗,然后用注滿了靈氣的泉水進行灌溉,只見那些綠苗迅速生長成了青藤,很快就爬滿了整座木屋。
未曉推開木屋的房門,來到院中,這小院也被熙娜打理得井井有條,院子緊靠著金岷河,用粗大的樹枝作柵欄圍起,院內種滿了瓜果蔬菜,樹梢上時不時有燕雀停留歇息,一片生機勃勃的樣子。
“你終于醒啦!”見未曉走了出來,熙娜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未曉挺直著腰板向熙娜走去,雙腿和手臂之間肌肉緊繃,十分有力,看起來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活力,熙娜松了口氣:“看樣子你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你昏迷了一個月,這么多天全靠我的泉水給你續命,要不然你早就力竭猝死在西涼城了!”
未曉站在小院里觀望著這座木屋:“這里是……”
“這里是黔岷村,你生母曾住過的木屋?!蔽跄葟囊慌缘氖郎夏闷鹨话鸭舻叮贿呅藜糁θ~,一邊跟未曉說著:“從西涼城走后,你陷入了深度昏迷,我不知道送你去哪兒好,就把你帶到這兒來了。”
“烏瑟死了嗎?”
未曉突然的詢問讓熙娜不知該如何回答,只點了點頭。
得到了回答后,未曉陷入了沉默,此時的他感覺好像人生失去了方向。
從東岸城離開,只是為了探索自己的身世之謎,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生父,卻又親手殺了他,想到這,未曉開始迷茫,這一年多來自己到底干了些什么,又是為了什么?
未曉自詡為降魔師,一路走來傷了不少靈族,可現在得知自己身上也流淌著靈族的血液,與靈族同胞為敵,這讓他開始感到愧疚。
然而又怎么能與人類為敵呢,未曉自小就生存在人類社會,又生得一副人類的容貌,二十多年來,在認識烏瑟之前,未曉只當自己是個人類。
被戚蕓兒得知自己是魔物的真實身份后,未曉無顏再回東岸城,無顏再去面對東岸城的兄妹,而親生父母也已經不在世上,未曉望著這空曠的黔岷村,內心無比空虛。
熙娜看穿了未曉的心境,拍了拍其肩膀安慰道:“沒事的,一如既往,做自己認為正確的事就好啦!”
“熙娜,謝謝你,為我打理了這間木屋!”
“是我們!”熙娜笑答。
這三個字是對未曉最大的安慰,看著熙娜滿面笑容,未曉鼻頭一酸,卻忍住了即將崩潰的情緒,將熙娜擁入懷中,給了她一個深情的擁抱:“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慶幸,此時未曉還有熙娜陪在他的身邊。
……
姜惜晨帶著西涼城的貢品面見帝皇從都皇城走后,與元夢慈回到了姜家的南珠城老宅,這一途又是半年。
南珠城位于夏漢帝國最南端的沿海,滿城隨處可見高大粗壯的椰林。
這里氣候常年炎熱,風吹日曬,南珠人都和姜惜晨一樣,擁有一身古銅般的小麥膚色。
大街上,不論男女大部分都是一頭清爽的短發,即便是部分愛美的女子留有長發,也是高高盤起,衣著鮮艷奪目,五彩斑斕,與夏漢內陸人的裝扮極為不同。
頭一次到這兒來的元夢慈被從未見過的南洋濱海風光和異族風情深深吸引著。
姜家老宅位于海濱一塊綠地的椰林樹下,周邊一圈用沙石墻砌起,姜惜晨帶著元夢慈來到門口,姜惜晨使勁敲著門叫喊道……
“娘,對不起,晨兒不孝,但是晨兒答應您,等晨兒找到父親之后一定會帶他一起回來的!”
“別……別……不要走,不要和你父親一樣丟下這個家……”
老婦人拉扯著姜惜晨,卻怎么也阻止不了,姜惜晨奪門而出,走到院中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泣不成聲的老母親。
正午十分,屋內,老婦人睡著午覺,睡夢中聽見了門口的叫喊聲:
“娘!開門啊!晨兒回來了!娘!”
“晨兒……晨兒是你嗎?晨兒回來了?”
門外,隱約聽到里頭柔弱無力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元夢慈不由得開始緊張了起來。
推開門,一個蒼老、布滿皺紋,滿頭白發的老婦人出現在姜惜晨和元夢慈眼前。
姜惜晨呆了,離家七年,怎么母親老成了這般模樣,對另一半與孩子時時刻刻的思念,讓姜母雙眼眼角哭出了兩條淡淡的淚痕。
七年來,姜母一個人是怎么度過的,見到母親的模樣后,姜惜晨不忍道:“晨兒不孝……對不起娘……娘,您還好嗎?”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姜母抱住姜惜晨,久違的笑了,笑容在臉上沒停留多久,姜母又問道:“晨兒,你父親呢?沒有一起回來?”
“父親……他……”
姜惜晨哽咽了,母親頓時理解了他的表現,只說道:“從你父親成為降魔師離家的那一刻起,我便準備好了這一天,你父親上刀山,下火海,為了人類,與魔物抗爭,他是夏漢帝國的驕傲,是個大英雄……但卻不是個好父親……”最后一句話,姜母深深嘆了一口氣,充滿了諸多無奈。
見到姜母,元夢慈仿佛見到了未來的自己,姜惜晨與姜倫一模一樣,是個為了大義寧可棄家而去的人。
姜母把目光轉向元夢慈,問道:“晨兒,這位姑娘是?”
姜惜晨抹去正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笑道:“娘,正要給您介紹呢!這是您未來的兒媳婦!”
……
“你今后還有什么打算嗎?”
黔岷村,未曉坐在石桌前正對著熙娜剛翻新的木屋,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未曉心情沉悶,坐著思索了許久還是沒有想好答復,便反問道熙娜:“那你呢?”
熙娜說道:“我想找到剩余的榮派靈族,現在靈族散落在人間各處,榮派只有像戈派一樣團結起來,才能壯大。”
聽到這話,未曉有些擔心、害怕了起來,下意識向熙娜的反方向挪了一下:“就因為西涼城一戰,你也開始想對抗人類了嗎?”
“不,不是的!”熙娜連忙解釋道:“經過西涼一戰,人類有了對抗我們靈族的能力,如今榮派只有團結起來,才有能力保護好自己?!?p> 西涼城人類的百萬大軍與百萬靈族同歸于盡,這一戰讓靈族對人類產生了畏懼,而人類面對靈族時也有了底氣。
“那我呢?我到底是人還是靈?”未曉依舊迷失在自己的身份之中。
“長老賢說的沒錯,未曉,你是靈族和人類之間的紐帶,你是平衡兩個種族的特殊角色。”熙娜在一旁勸解道:“在幫助人類的同時你也別忘了,你身上也流著靈族的血,請你也為我們靈族的未來著想一點,但為了你的安全考慮你也不能在人類面前暴露了你靈族的能力!”
聽了熙娜所說,未曉冷笑了一聲:“什么紐帶,說到底,我只是一個披著人皮的魔物!”
他自稱為魔物,未曉的話讓熙娜失望無比,烏瑟的出現以及烏瑟的死對未曉打擊太大,她不知道,眼前這個男人現在的狀態還能不能靠得住。
未曉緩過神看著熙娜:“你放心,烏瑟也是為了重振靈族,只是用錯了方式,付出了慘痛的代價,我會想辦法,在不傷害兩族的情況下,完成我父親的遺愿!”
未曉突然的冷靜讓熙娜一下子愣住了,可聽聞未曉竟然叫了烏瑟一聲父親,想必也已經釋懷了,未曉的這句話讓熙娜終于松了口氣,心里的石頭掉了下來一般,可這只是未曉想讓熙娜看到的樣子,未曉內心究竟是怎么想的,只有他自己知道。
……
又過了一年,南珠城姜家老宅的大門上和院旁的椰樹下系滿了紅繩,十分喜慶。
南珠城老老少少紛紛趕到城中的神殿湊一樁喜事。
南珠城神殿內,后背裝著一對竹制羽翼的白袍祭司站在眾神像腳下,頭戴金冠身穿黑色錦衣的姜惜晨挽著身披一席潔白紗裙的元夢慈,兩人背后都裝有華麗的羽翼,氣場十足,從神殿門口緩緩走來。
在中洲大陸,人們信仰天神羽族,在每一對新人大婚當天,總會將自己裝扮成心中高雅圣潔的天神的模樣。
元夢慈精致艷麗的妝容配上一身白凈華服魅力非凡,深深勾著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這對金童玉女羨煞眾人。
“感謝諸天神羽的指引,讓兩個年輕人走進彼此的世界,融入彼此的生活,特此祈求諸天神羽繼續指引二位,愿他們的愛情,比美酒更美,比膏油更加馨香,比蜂房下滴的蜜更甜,比極貴的珍寶更加寶貴!愿他們二人一生一世守道行道,行完世上路程,最后蒙天神迎接在榮耀天國,得享永生真福!”
姜惜晨與元夢慈來到祭司面前后,面對面側耳傾聽祭司虔誠的禱告。
祭司抓起二人的手,面朝姜惜晨問道:
“姜惜晨先生,你是否愿意娶元夢慈小姐為妻,按照諸天神羽的教導與她同住,在神羽面前和她結為一體,愛她、安慰她、尊重她、保護她,像你愛自己一樣,不論她生病或是健康、富有或貧窮,始終忠于她,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姜惜晨滿面微笑,毫不猶豫地對元夢慈深情道:“我愿意!”
祭司卻說:“請姜惜晨先生自信一點,大聲一點,充滿底氣地告訴元夢慈小姐,告訴在場所有人,告訴所有天堂諸神!”
只聽姜惜晨抬高嗓門,興奮地大喊道:“我!愿意!”
祭司轉過頭,面朝元夢慈問道:
“元夢慈小姐,你是否愿意嫁姜惜晨先生為妻,按照諸天神羽的教導與他同住,在神羽面前和他結為一體,愛他、安慰他、尊重他、保護他,像你愛自己一樣,無論貧窮富足、無論環境好壞、無論生病健康,始終忠于他,直到離開這個世界?”
此刻,元夢慈猶豫了……
……
婚禮的前幾天,元夢慈受到姜母的邀請前去南珠城最好的醫館接受身心檢查。
元夢慈十分緊張,畏畏縮縮地來到醫師面前,女醫師和藹可親的笑容瞬間讓元夢慈放下了戒心。
“緊張很正常,每一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人都會放不下自己的過去,總是憋著從而導致或多或少的心理問題?!?p> 元夢慈滿臉凝重,心事重重盡在臉上,女醫師看在眼里,說道:“有什么難言之隱或是擔憂的事情大可放心說出來,我不會泄露你的隱私,要是有什么問題或許我可以給你一個解決方案?!?p> 元夢慈說道:“西涼城一戰,我見過了太多死傷,我的好友也在那里失去的生命,他還只是個孩子啊……那是我離死亡最近的一次,我見識到了魔物的厲害,我害怕死亡,更不忍看到死亡……姜惜晨身為獵魔人,以狩獵魔物為生,稍有閃失便與死亡擦肩而過,我實在不忍心會有等不到他回家的那一天……第一次見到姜母時,她傷心難過,獨守空房,蒼白了容顏的樣子,我深有感觸,仿佛見到了未來的自己……”
說話間,元夢慈十分激動與不安,好怕她會流淚下來,女醫師在她面前安撫道:“你深愛著他,想必定然深愛著他的一切,當你決定選擇追隨他的時候,你一定清楚他的處境,冷靜一點,調整好心態,好好回憶一下,是什么使你愿意守護在他身邊。”
醫師的話讓元夢慈平靜了許多,只聽女醫師繼續言道:“不要遺失了當初的那份熱情,每個人都注定有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
元夢慈猶豫了片刻,面對姜惜晨微笑道:“我愿意!我愿意!”
聽到這話,坐在天神像對面的元修元老以及姜母心里都樂開了花,歷經諸多磨難,終于迎來了這一天,兩人相視一笑,站在一旁的元乾更是拍手叫好。
祭司的信徒將姜惜晨與元夢慈曾經穿過的舊衣物整理在一個托盤中,端到祭司面前。
“祭祀吉時已到,愿兩位年輕人拋去已逝的過眼云煙,攜手邁入新的生活!”說話間,祭司的羽翼一揮,舉起姜惜晨的裂洋刃斬斷了二人的舊衣,并帶著二人走到神殿正中央,行禮道:
“新人喜結連理,就此叩首禮謝……
……一拜天地萬物!”姜惜晨與元夢慈跪拜向殿內高大的眾神像。
“二拜父母高堂!”姜惜晨與元夢慈又跪拜向坐于神像對面的元修與姜母。
“夫妻對拜!”姜惜晨與元夢慈相互行禮。
禮畢,姜惜晨望向門外天空,內心喜悅道:父親,您看到了嗎?兒子成家了!
……
八年后的某一天深夜,大洋彼岸遙遠的日升帝國內風云變幻,一場政變正在進行著,日升天皇駐扎的帝守城里,喊殺聲四起。
一名身穿黑色官袍,全身沾滿鮮血的大臣沖進了帝守城總武府內,失魂落魄地叫喊道:“劍豪大人!奈一殿下的忍者部隊已經殺進了帝守城君臨閣!”
“大臣放心!劍豪以命相博,一定護天皇陛下周全!”劍豪蒼老的嗓音從府內房中傳來,得到回復后才讓大臣放心下來。
房里,劍豪身穿一套赤紅色武士鎧甲與頭盔,站在一面鏡子前整理著衣妝,鏡子里,劍豪臉上竟然是姜倫的容貌。
隨后,劍豪帶上了一個猛鬼面具,拿起掛在墻上的一把黑鋼色寶劍,便沖出府門。
……
【第二十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