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無子,只貴妃生養(yǎng)了一位公主,小名喚作思思,聽聞故去多年的長公主也喚一個思字。
江府有位小郎君,單名一個瞻字,適才七歲,便接上了王大人的對子,帝極喜愛他,常召入宮中,親自教習(xí),如此,江瞻倒算是帝后同教養(yǎng)大的。
秦相國最好提攜后生,府上常是賓客滿堂,秦攸寧常在屏風(fēng)后聽他們辯論些玄理。這日,恰是江瞻來了府上,賓客中有位不明事理的偏是要刁難他幾分才肯作罷。
江瞻不欲理會他,便只沉默飲茶,倒是秦攸寧覺得江瞻像是理屈詞窮了,只覺那賓客未免太咄咄逼人,便開了口。
“欲為小郎解圍。”
只隔了一道屏風(fēng),秦攸寧就坐在屏風(fēng)之后。
滿座嘩然,江瞻摩挲著腰間的寒蟬,饒有興味的看過去。
“白馬非馬,實為詭辯,謝郎君的論點從一開始便是錯的,更何論其他。我聽聞西漢的匡衡與人辯論,對手?jǐn)∞q,他仍意猶未盡,竟能追上逃走的對手,再起辯論,謝郎君倒真似了那匡衡一般,無需明辯事理,只圖口頭之快了。”
江瞻嘴角含笑,想這秦小娘子倒是牙尖嘴利。
秦攸寧走出后院時就瞧見門外站了一個人。
江瞻正看著她。
她也不避開,問他“這么熱的天江大人在這里做什么?”
江瞻便走過去了,迎著陽光,發(fā)漆黑,眉眼如畫。
袍角上翻,扎在銀邊玉帶扣里,腰間懸著一只寒蟬,瞧著瀟灑又貴氣。
瞧他不說話,秦攸寧笑了“您這樣子,倒像是識得我似的。”
“還要多謝秦姑娘為我解圍。”他說完這話便走了,秦攸寧倒是一怔,他還真是識得她啊。
秦攸寧和江家原是有一門姻親,只是不是同江瞻,而是江瞻的小叔江喻,江喻為人太過荒唐了些,臨到頭悔了婚,秦相至此也和江家多有不和。
那時江瞻還因著公事未回大鄴,怎么卻會認(rèn)得她呢。
秦相聽了今日的事,鐵青著臉,責(zé)問秦攸寧怎么又和江家的人攪和到一起了。
秦攸寧委屈巴巴的說道“還不是爹爹您把人請到了府上,倒怨得女兒了。”
秦相國被女兒噎住,一時沒說出話來。江瞻這人仕途一路順風(fēng)順?biāo)バ钠溃畮讱q便做了侍郎之職,而今更是位高權(quán)重,秦相國雖不喜江家人,只是心中多少也有些欣賞江瞻。無黨無私,只為天下謀利,可為表率。秦相國到底不想在女兒面前再說江家人的好話,江喻這個混賬東西這樣作踐女兒的名聲,他豈能讓他好過。便同攸寧一再強調(diào)了再別同江家的人往來。秦攸寧應(yīng)了爹爹,她倒不覺著此后還能再與江瞻有什么交集,左不過她避開些便是了。
江喻不喜歡她,可她也從未喜歡過江喻,他退了婚,反倒是救了她,她和父親不同,總覺著名聲這些也不過身外之物,若能活的瀟灑快意些便是最好。
秦攸寧最喜歡東九街的一家糕點鋪,時常差人去買了來。
這日,聽聞懸鈴閣做了些新的簪子,便想去看看,經(jīng)過糕點鋪時,她停了步子,想著自己買來些便不必再差家仆跑這一趟了。
秦攸寧進(jìn)去時,正見著一位錦衣公子站在那,對她略頷首“還望姑娘見諒,只是這糕點便不能讓給姑娘了。”他說完不多停留,便乘上馬車離開了。她正覺奇怪,店家一臉歉意的走過來,同她解釋道“這位宋公子每年的這一日都來我這兒買這糕點。也不知是哪位貴人,銀子給的大方,只是要求刁鉆的很,這些點心多一分甜少一分俱是不可。若是這位宋公子來取糕點的日子,我便不能再將這糕點賣于旁人了。”
她想許是這位宋公子買給他夫人的,只是哪有人每年只買一回的。
“還真是稀奇,倒也無妨,明日我再差人來買。”
“秦攸寧,你在這做什么呢?”
沈晏騎著一匹白馬,正看著她。
秦攸寧看了他那馬,說道“皇城之內(nèi),沈公子也敢縱馬了。”
“白馬非馬,這個可算不得是馬。”
知沈晏在揶揄她,秦攸寧便說“我那日可不是已駁了謝公子的論點,你怎么還這樣亂用。”
“你這是要去哪,我同你一起。”
“我去懸鈴閣,你也跟著嗎?”
沈晏笑說走吧,正也想買些東西送人。
懸鈴閣,有三層,名貴之物都擺在最高那一層上,供貴人們挑選。沈晏跟著她,時不時挑上一件。“這簪子別致。”“這釵也不錯。”“這瓔珞的工藝越發(fā)精巧了。”
秦攸寧忽然停住,面前是一支花草鳳蝶花鈿。
她伸手,睫毛輕顫,卻遲遲沒觸及這花鈿。
她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便見過這支花鈿似的。
“這位姑娘真是好眼光,這花鈿不少小娘子都來看過了,只是價格昂貴了些,說是遲些時日再來買。說起來這支花鈿還是宣德年間的舊物......”
秦攸寧拿起花鈿“我瞧著喜歡,便買下了。”
秦攸寧將那花鈿簪在發(fā)間,問沈晏“可好看?”
“正與姑娘相配。”
“我看你方才也挑了些,買給哪家的姑娘啊。”
“我的確是買給某家的姑娘,只是見她挑得了最好的,便覺著這些都配不上她了。”
秦攸寧和沈晏算是一起長大的,她幼時還總是喊他哥哥,若是闖了禍,總是沈晏和她一同受罰。
聽他這樣說,秦攸寧還以為他又來取笑她,瞪了他一眼,也不理會他。
“沈公子還真是閑情雅致。”
江瞻,他來做什么?秦攸寧想起前幾日爹爹說的話,后退了一步,離江瞻更遠(yuǎn)了些。
秦攸寧來時未多打扮,頭上只簪著那支鳳蝶釵,卻顯得更是清麗。
沈府上來了位仆從,說是府上有急事要公子快些回去。沈晏聽了,以為是父親在尋他,有急事相商,便與攸寧道別。
只是天色漸晚,沈晏不放心攸寧一個人回府上,想要先將秦攸寧送回相府,再回沈府上。
“正是順路,我來送秦姑娘也好。”
江瞻在一旁突然開口。
“我瞧著天色尚早,這里離府上不遠(yuǎn),便不勞煩江大人了。”
秦攸寧想著若是被爹爹知道了她今日不止見了江瞻,還乘了他的馬車,只怕不僅僅是責(zé)罵她一頓了,恐怕還要抄上幾遍家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