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錯層疊、腐蝕老化的排煙管網中泄露出各色煙塵,將上方射下來的光線過濾成詭異的顏色,在工坊的有色玻璃之間交叉反射。在這花花綠綠的顏色下,即使光照并不怎么強烈,但也依舊晃得行人眼前發花,一不小心就會踏進地上的水坑中,沾染上一身泛著惡臭的綠色污水。這種時候,衣服的主人總是免不了對某個無辜女性服務人員以及她的兒子的一連串親切問候,具體表征為:
是哪個該死的婊子養的雜種把水倒在這里的?
然后大概率會發生一件事:他口中的“雜種”先生恰好路過這里,對他做出一些口頭上的或者肢體上的良好行為,來回應他的問候。
再接下來的,就是一些大家都喜聞樂見的情節。
“婊子養的雜種,夠膽你就過來!”
“呵,你以為老子會怕你嗎?”
……
梵岡混在人群中,饒有興致地圍觀著兩人的精彩對決,眼都不眨一下,畢竟,不是哪里都能看到這種血肉紛飛的景象的。
直到幾個身材魁梧的生化改造人從遠處過來,呵罵著制止這場鬧劇,驅趕看熱鬧的人群,梵岡這才咂咂嘴,意猶未盡的離開。
然后他抬起胳膊,頗為親昵地環住了旁邊男人的脖子,笑道:
“兄弟,拿來吧,我的銀輪就不勞你費心了。”
被環住脖子的男人神色一變,立刻就想要從梵岡的胳膊中掙扎出來,但他剛一扭動,下一刻身體就僵住,慢慢舉起手來,一動不敢動。
“在……在上衣口袋里……”
男人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眼睛不住地向下瞟,因為這個動作,寒光離他的咽喉更近了。
“滾吧,趁我現在心情不錯?!?p> 梵岡從男人口袋里拿回了自己的錢包,一腳將男人踹出去,收起了匕首。
“小子有種,你給老子等著!”
那個男人被梵岡一腳踹進了污水坑里,直接嗆了幾口污水,嘴里的惡臭差點沒有把他直接帶走,去見他的曾祖母。但即便如此狼狽,男人還是惡狠狠地留下了狠話,才灰溜溜地離去。嗯……當的起一枚敬業愛崗小獎章。
梵岡直接扭頭離開,對于男人的狠話,根本不想進耳朵。
放狠話那是江湖規矩,如果剛才男人臨走前不是叫囂,而是一聲不吭直接離開的話,那梵岡倒要悄悄跟上去,找個沒人的地方做了他。
會咬人的狗不叫,這句話,在祖安也同樣適用。
是的,沒錯,祖安,梵岡現在正在的地方。
他到這個世界,已經半年了。從初到世界的街頭流浪,到現在有了工作,有了住房,雖然一切都簡陋且艱難,跟從前完全無法比較,但他已經很滿意了,無比滿意……除了癌細胞,那些該死的、揮之不去的,如跗骨之蛆一般的、令人作嘔的癌細胞!
梵岡臉上的笑意不見,面色陰沉下來,他又想起了那段時光……
被確診為癌癥,從最初的不可置信,到之后慌急的吃藥求醫,再到后來絕望之下的求神拜佛,直到最后歇斯底里的瘋狂……從絕望到決然,從茫然到釋然,梵岡決定拋棄一切,去周游世界,然后在某片荒無人煙的失落遺跡中結束自己的生命……
梵岡確實成功了,他真的在西伯利亞找到一座從未被人發現過的浩大古樸的地下宮殿……或者說,墳墓。
梵岡一眼就相中了這里,作為一個終點,它很合適。
梵岡找到了主墓室,沒有對這里的主人抱有任何的敬意,他直接撬開了那座懸掛在中央的暗金色鐵棺。當然,僅是為了在死前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腐朽的鐵棺很容易被打開了,然而,里面沒有骷髏架子,也沒有僵尸先生……偌大的空間中,僅有一只拇指大的,像蠶一樣的蟲子,沒有頭,沒有尾,前后都是光禿禿的,身體兩旁卻是密密麻麻、數也數不清的足。
如果不是這蟲子散發著的金光,梵岡一定不會看到它。而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梵岡腦海中莫名地出現一個名字。
宇宙中時間與空間規則本質的具現化,時空蠕蟲,放在這里的,是它不知何時蛻下的外殼。
……
接下來的事情不用多說了,在梵岡觸及它的一瞬間,梵岡的感知就錯亂了,等他恢復意識時,他就到了這里。
而時空蠕蟲的外殼,也在時空穿梭之中碎裂了,僅留了一些碎片,被梵岡的身體吸納到了骨髓中,成為了某種變異的細胞,一直在極速的分裂分化,繼續變異,沒有固定的結構。
萬幸,梵岡能感覺到它們,并且有些微弱的控制力。梵岡把它們拘束在某一處,不讓這些怪異的細胞進入自己的身體。要不然,它們恐怕又是一種更難纏的癌細胞了。
這些神奇的細胞或許能幫助梵岡解決癌細胞的問題,但經過他半年來的各種實驗,結果是什么都沒有……
現在,只能指望祖安的煉金術了嗎?
……
“嗤!??!”
刺耳的咆哮聲響便整個地下城市,同時也驚醒了正在回憶中的梵岡。
“升降機……”
梵岡透過交錯的管道與高架橋的空隙,看著遠處呼嘯而下的巨大的紡錘體機械,瞳孔微縮。那是一架公共海克斯科技壓力運輸機,有人把這個大家伙稱為升降機,也有向往天空的人把它叫做通天塔……但所有人都公認一個名字,尖嘯,因為它升降時那響徹祖安的刺耳機械摩擦聲,不得不說,很貼切的名字。
祖安是一片龐大的地下城區,坐落在蜿蜒的溝壑與峽谷之下,這個“電梯”是祖安連接上方城市的通道,上方那個城市,叫做皮爾特沃夫,一座與混亂的祖安完全相反的……進步與法律之城。緊鄰著一上一下的兩座城市,卻好像天堂與地獄,兩者之間的差距,比最富有的富人區和最貧窮的貧民窟還要懸殊。
兩者在幾百年前還是一座城市,但現在,不管是皮城人還是祖安人,沒有人認同這一點。而尖嘯,是連接這兩個割裂的世界的唯一通道。
它最終會停在梵岡的頭頂,也就是祖安的最上層,舞步走廊。
祖安的頂層和皮爾特沃夫的下層市區其實是并行存在,只不過二者的建筑風格迥異,絕不會讓人混淆。祖安的富人在這里結伴購物、用餐、并交換來自下層的貨物和補給品,而祖安人想要上去,就沒那么容易了……不僅僅是銀輪、金輪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