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的顏色？”眼鏡男一頓，很快便恍然大悟，“哈哈哈哈，我以為先生只是醫術好，原來文學素養和人品也不俗，這樣的伉儷情深，看樣子，您也是個性情中人啊！”
李許笙繼續埋頭寫藥方，聲音變成剛開始來的時候的冰冷：“紅塵中人，俗不俗的，不過都是一日三餐，生老病死，沒什么不同。”
眼鏡男：“現在榕城的好醫生已經不多了，我記得周邊小鎮有個走方郎中，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倒是有個外號，叫“山中半仙”，我們的同胞也有幸被他診治過，藥方確實開得好。只是他的行蹤飄忽不定，很難遇到，唉，李大夫，你遇到過嗎？”
李許笙眼皮一跳，撿藥方紙張微微一頓，少頃便在一笑中悄無聲息地化解了這份不適，他將寫好的藥方放在一邊晾干，和兒子一起收拾藥箱，人還是冷冷的：“嗯，見過！一個六十多歲白胡子的老人家，確實相當厲害，是個不得了的高手。”
李耀鄆眼皮一跳一跳的，以前他覺得直接自夸的人能讓他所有寒毛都不舒服，今天老爹這蹲冰冷的夸贊，才是不要臉的巔峰！
李許笙將已經干了的藥方雙手遞給眼鏡男，語氣變得恭敬：“請照方抓藥，雖然要避葷腥，但是也要吃點好的，才能把身體底子調好。其它的，暫時沒有來。如果還有什么問題，可以來找我。”
眼鏡男：“好！謝謝大夫！”
看著李家父子二人的背影消失在門后，床上的病人睜開了眼睛：“我敢確認，那個人，就是他！這樣的人，可以爭取！”
眼睛男看著桌子上的藥方，所有所思。
回家的時候，路上持槍穿軍服的人越來越多，小商小販們早就消失無蹤，就算有點行人也多是匆匆而過，巴不得能飛回去。
空氣中彌漫的冷風壓制著肺泡，讓人想流淚。
李耀鄆：“要是救人跟殺人一樣容易就好了！”
李許笙瞪了兒子一眼：“快走！”
李許笙突然發現自己腳底板粘噠噠的，他低頭一看，一片殷紅染透了整個地面，他尋著血跡：一具傷痕累累的尸體，沒了頭，如同一片旗幟掛在城樓上，正隨風飄蕩。
……
作為一名遠近聞名的大夫，雖然很多人付不起診金也未必買得起藥，可藥鋪門口沒有半個病人的時候，也是不多見的。
李許笙父子二人遠遠地就看見自家藥鋪站滿了背著雙槍的士兵，瘟神——趙一趙司令，眉宇間陰氣很重的他，正在他家完全敞開的正堂自斟自飲。
李耀鄆瞅了一眼旁邊撤退的乞丐，在齒縫間擠出來幾個字：“死狗還真是沒人踩啊！”
李許笙失笑，朝著兒子擺了擺手，小子會意，往內堂去了。
“您這是愛上我家門板了？今天又想搞一副回去？”
趙一端起酒杯，一只手托起自己的下巴，瞇眼看著李許笙。拋開一切身份，單單只看皮囊，他那帶點女人柔媚的五官是個絕對美男子，再加上常年軍營歷練，筋骨強壯，后天在眉宇間添加的英氣更顯魅惑。
只是現在認識他的人，沒有人敢把這仨字兒和這張臉貼在一起：“你家門板要是美人，我天天拆！”
李許笙倚在門口抱著手，頭一偏，目光停在了他的腰上，若有所思地搖了搖頭：“你家那四個姨太太居然沒能把你拖廢，確實是不太盡心！回頭要不要我給她們弄點補藥？不過，我們到后堂去，行不？”
已經暈乎的趙一趙司令神志還是清醒的：“好，不能耽誤你做生意！”
李許笙：“主要是，我要為您繳稅不是，我要是餓死了，這點稅費也是沒有了的。”
趙一一把摟住了他的腰：“說得有理！”
“你這是瘋了嗎？手上掌握著軍隊，你居然在這個時候喝酒？”李許笙摻著他往里走，轉念一想，突然覺得多余，不覺露出一個自嘲的笑容，“算了，你能讓你的部隊雙槍上陣，倒也應該沒有什么做不出來的！”
趙一趙司令掙扎著擺脫了他的攙扶，腳底像踩在棉花上似的：“你不懂治軍！這個年代的軍人哪個沒有病痛？新傷舊傷，能給他們止止痛也不錯的。”
李許笙揭開門簾：“我確實不懂，不過，他們說是止痛，你也信？”
趙一趙司令扭頭看著他：“都是人嘛，打拼一切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舒坦自在嗎？有些人喜歡女人，有些人喜歡小酒，難得他們都喜歡的這個比那些好滿足。凝聚軍心！”
“凝聚軍心？這種法子？”
李許笙和趙一趙司令坐在桌子邊上，很快，小菜和酒就擺齊了，李許笙看著跟著進來的副官：“能不能安排一下，不要把門面搞得跟刑場似的，嚇得門外的病人不敢進！”
副官看著趙司令，只見他擺了擺手，副官便會心下去了。
趙司令托著太陽穴，看著他：“今天我們殺了一組人，共匪，地下黨的，他們頭頭的尸體就掛在城樓上。只是啊，我不懂，你為什么要和他們攪在一起！”
趙司令的酒杯隨著他的憤怒被摔在地上。
他根本沒醉！
剛才的那個副官帶著一面糊滿泥巴的旗幟進來了，上面正是“妙手回春，山中半仙”。
趙司令撿起桌子上的筷子：“我對你很好，沒有為難你兒子和妻子，還給你機會。”
李許笙看了旗幟一眼，沉默了一會兒后，站了起來在旁邊撿了幾本書，丟在桌子上：“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讓你堅定不移地認為那個人是我！喏，我夫人的字、我兒子的字、我的字，還有我藥鋪里六個伙計的字！”
趙一趙司令一個眼神下，副官帶著東西下去了：“我只是覺得被信任的人背叛會很不舒服！”
李許笙托著下巴看著他：“軍人警覺敏銳才能在瞬息萬變的戰場上打勝仗、活下來，我能理解！但是，如果過了頭便是草木皆兵，杯弓蛇影，不止是折壽。”
趙一趙司令打斷了他的和稀泥：“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是什么顏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