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轉眼間楚藍的及笄之禮將近,將軍府上下一片忙碌,眾人來來往往,腳步匆匆,幾乎腳不沾地。
陽光透過密密層層的枝葉,細碎地透射下來,在地上灑下一片片光影,巧妙地遮擋住了大部分熾熱灼人的烈日。那滿眼青蔥的綠色,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將悶熱的暑氣都隔絕在了外面,營造出一片難得的清涼之地。
文石鋪就的青黛小路在庭院中蜿蜒伸展,宛如一條墨色的絲帶。
楚藍獨自一人靜靜地坐在樹蔭之下。矮案旁擺放著兩個籮筐,一青一白,相互映襯,熠熠生輝。籮筐里裝著的,正是早已被婢仆們清洗干凈的菰葉和江米。
她眼眸微微低垂,幾縷碎發不經意間滑落下來。雙手靈巧地動作著,將白如珍珠般的江米包裹進翠色欲滴的菰葉之中。細腕輕輕轉動,那暗綠細長的粽葉便靈活地纏繞在菰葉之上,將江米緊緊地裹在其中,動作嫻熟而優雅。
就在這時,她聽到身后傳來侍女喚“少將軍”的聲音,連忙猛然回頭,只見一道玄色的人影朝著她走來。來人身上的銀甲緊緊地包裹著身軀,頭上戴著束發嵌寶紫金冠,齊眉處勒著一條玄色抹額,英姿颯爽。
這正是將軍府培養出來的女娃娃,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讓人眼前一亮。
明汐見到楚藍,心中不禁涌起一絲羨慕,但這情緒很快便被她壓了下去,開口喚道:“聽瀾!”
近來聽聞楚藍奉命尋找小皇孫,明汐瞧著她眉眼間毫不掩飾的擔憂與疲憊,心想小皇孫應該還未找到。于是輕聲安慰道:“不必太過擔心,一定會找到的。”
她雖然未曾見過那個表弟,但從這幾日的情況來看,那孩子應該是自己跑出去的。能躲過近千人的搜索,且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想來這孩子也不笨。
也是,五皇叔那么聰明機警,他的兒子自然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或許玩上幾天,等孩子又冷又餓,想起家里的好,就會自己回來了。
楚藍輕輕應了一聲:“嗯!”
明汐將包好的粽子放入矮案上的簋中,隨后又拿起三片菰葉,開始包裹下一個粽子。
楚藍不禁問道:“云沉姐姐,你這是在做什么呢?”
“這是用來準備及笄之禮的喜粽。”明汐解釋道,“在戎國,這是習俗,但凡男女成年,都需要準備三禮:吉服、喜粽、冠簪。”
及笄之禮?楚藍心中一動,這是為自己準備的嗎?
明汐看著她,微笑著問道:“想學嗎?我可以教你。”
“好啊!”楚藍欣然答應。
在庭院的一角,有一座朱丹色的小拱橋,兩個女子靜靜地站在橋上。橋下,一尺來寬的小溪潺潺流淌,夾帶著飄落的花瓣,從她們的腳下悄然流過,仿佛在訴說著無聲的故事。
細細看去,這兩人正是明王妃和虞娘子。兩家的孩子都剛回到京城不久,平日里沒什么朋友,如今難得看到她們相處融洽,兩人便沒有上前打擾。
虞娘子開口說道:“汐兒很會照顧人呢。”
明王妃點了點頭,從郡王平日里言行中所流露出的教養,便能看出明汐是個懂得照顧他人的孩子,于是說道:“她確實很懂事。”
虞娘子微微嘆了口氣,半開玩笑地說:“王妃可真是撿了個好閨女啊!”
明王妃微笑著說:“走吧,讓兩個孩子單獨相處一會兒。”
在一處偏僻的小別院墻角,一個男孩沮喪地將頭埋在膝蓋里,他身上的藍袍沾滿了灰土,一雙錦靴也滿是泥濘。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著,沙啞的哭聲若有若無地傳出,帶著一絲委屈和無助,讓人聽了不禁心生憐憫。
“明空真的不要我了嗎?”男孩心中想著,是啊,明空從來都不喜歡自己,又怎么會擔心自己走丟呢?
他只記得自己叫阿棄,卻不知道皇家宗碟上寫著的“長庚”二字。長庚,又稱啟明,代表著黎明的到來,是希望與愿望的寄托,象征著幸福與快樂。
“阿棄!弟弟。”一個清脆的聲音傳來。
阿棄聽到聲音,手忙腳亂地抹去臉上的眼淚,挨著墻站了起來,說道:“念念姐姐。”
女孩走上前來,握住男孩的手腕,輕輕翻開他的手心,只見血跡與泥沙混合在一起,模糊了整個手心,不禁心疼地說道:“怎么這么不小心呀。”
“沒,沒事的!”阿棄連忙說道,不過是受了些傷而已,往常明空懲罰自己的時候可比這狠多了。
“念念,阿棄,吃飯了。”這時,微風中,一個男子盈盈走來。他額前垂下幾縷白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冷酷、無情,仿佛不可親近。那出塵脫俗的氣質,如同神人一般遺世獨立。他的眼眸深幽如淵,平靜無波,卻又透著凌厲與冷冽,深不見底,兩片薄薄的嘴唇微微抿起,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
然而,當他看向女兒時,眼中卻滿是溫柔,輕聲說道:“來,念念,先把藥喝了。”
阿棄不知道姐姐到底得了什么病,為什么要喝藥。只見姐姐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藥喝完了。他好奇地湊上去聞了聞,濃郁的藥香撲鼻而來,差點沒把他嗆暈過去。
姐姐……好勇敢!阿棄心中想著,偷偷地將手背在身后,自以為做得很隱秘,卻還是被男人看到了。
不過,男人似乎并沒有多說什么。
阿棄松了口氣,默默地跑去洗手,然后回來。心中卻因為沒有得到大人更多的關注而感到一絲失落,他一直都覺得自己是個不被待見的孩子。
“阿棄在家也經常做這些嗎?”男人問道,他指的是掃地、洗衣、布菜、盛飯這些家務事。
阿棄放好碗筷,規規矩矩地回答道:“也不是經常。”
明空不喜歡去他住的繁星宮,那些宮人們自然也就不太愿意搭理他。而他也不喜歡人多熱鬧,便把下人都打發走了。所以在繁星宮,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親力親為。
男人給兩個孩子夾菜,他并不介意多一個人吃飯。前幾日把阿棄帶回來,也只是順手之舉,想著給女兒找個解悶的朋友罷了。沒想到這孩子乖巧懂事得很,帶著念念這幾天也聽話了不少。
“爹爹,弟弟挑食的動作和您好像哦。”念念突然說道,不,應該說是一模一樣!她似乎發現了一件很稀奇的事情,眼睛亮晶晶的。
“爹爹莫不是在外面給念念有了弟弟?”
“瞎說!”男人面色不悅地說道。
念念吐了吐舌頭,挨著阿棄坐下。她知道自己生病了,吃了好多好多藥都好不了。自從她有記憶以來,便每日都在奔波的途中,一是為了尋找治病的藥,二是為了探尋母親的下落。
“弟弟吃魚!”念念說著,給阿棄夾了一塊魚。
“阿棄何時回家?”念念又問道。
阿棄下意識地感到害怕,低下頭,悶聲不吭。他是自己偷跑出來的,小聲地說道,聲音如同蚊蠅一般,若不是男人聽力好,幾乎聽不見:“回去會挨打,我不回去!”
男人心中想著,要是阿棄是自己的兒子,自己肯定舍不得打他。這么乖巧的孩子,也不知道他的父母是積攢了幾輩子的善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