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廣袤無垠的森林之中,靠近水源的地方搭起了烤架。
涇渭分明的場景呈現在眼前,一側是東君,身旁良馬豪車相伴,正悠然地品嘗著珍饈美饌,飲著香茗;而另一側則是戎戰,他衣衫襤褸,隨意地席地而臥,以天為被,以地為席,盡顯瀟灑不羈之態。
許是瞥見了東君座駕前擺滿的美食佳釀,向如云不禁嫌棄起自己烤的魚,覺得寡淡無味還帶著腥味。于是,他也不知從何處尋來一些菌子,一股腦兒地塞進了魚腹之中。
東君微微皺起眉頭,那一瞬間,眼中似乎閃過一絲嫌棄與懷疑,但他很快便不動聲色地將頭轉開了。
神焱本想提醒一下,可自家主上卻擺明了想提著兩個燈籠在一旁看戲。神焱左顧右盼,望著天空,心中惆悵不已:“這凡人怕是平日里金貴慣了,竟不知天高地厚,還學別人闖蕩江湖?沒英年早逝也真是運氣夠好的了。”
自阿嗣出去打獵后,戎戰便一直心不在焉,此時他開口問道:“東君,阿嗣怎么去了這么久?”
神焱先是一愣,心想這龍神山本是星辰大殿下真身所幻化,那些依靠殿下氣運孕育而生的奇珍異獸,又怎會傷害二殿下呢?可轉念一想,這里畢竟是凡間,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獨自在崇山峻嶺間夜行,確實存在著諸多危險。于是,他連忙將手中的橘子三下五除二地剝完,放到東君面前,然后跳下攆來,說道:“屬下這就去尋。”
話音剛落,他便迅速竄進了黑暗之中。
林間危機四伏,戎戰心里想去尋找阿嗣,可又無奈自己武藝不精。他深知,若是真的遇到什么危險,自己不僅保護不了阿嗣,反而還會成為拖累。畢竟,龍焱(神焱人間身份:龍焱刑官,東君訾和常年行走于山水之間,周旋于各國。其身邊有近臣二人,‘龍焱(神焱)、符淼(神淼)’,神焱掌罰,神淼掌賞)。
東君手中捏著茶杯,另一只手盤弄著那枚血絲玉蓮花,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意,心中暗自思忖:“要不是忘川水是他親自灌的,都得懷疑陵蒼這小子沒喝。到底是親生的,即便沒了神界的記憶,也能憑著本能擔心阿嗣的安危。”
其實,阿嗣是東君派出去的。
當初,將尋回的太子神魂碎片從三十三天挪到此處,一來是想用大殿下的龍氣滋養太子神魂;二來是想著“女子本弱,為母則剛”……就這樣,一晃眼,五百年過去了。
原本這里無人打攪,卻不知是因為血脈的緣故,還是陣法年久失修,陵蒼和若黎竟先后破開結界,進入了此地。
楚藍是被阿嗣抱著回來的。
柴火噼里啪啦地燃燒著,眾人便瞧見向如云躺在地上抽搐,戎戰則嚇得神魂都快飛出來了。可他剛冒出個腦袋,就被東君一把按了回去,那模樣活像極了“打地鼠”游戲。
陵蒼:“……咕咕咕咕”
陵蒼雖是神帝二子,可他身為文神,哪里是司武主神君的對手。此時,他只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剛起身又被打了回去。
如此這般,周而復始。
東君倒是看得不亦樂乎。
阿嗣趕忙變出一張軟塌,將昏迷的楚藍輕輕放上去,然后跨步上前查看向如云和戎戰的情況。
東君顯得百無聊賴,淡淡地說道:“哦,他們吃了毒菌子。”
阿嗣:“……”所以尊駕就眼睜睜地看著祖父把菌子吃下去了?
東君聳了聳肩,解釋道:“不能擾了人間劫數。”
阿嗣:“……”您是覺得命簿被您毀了一大半,還不夠亂是嗎?
阿嗣與祖父并不親近,自他有記憶以來,便很少見到祖父祖母二人。從神帝口中得知:“八萬年前,祖父辭去了職務,祖母卸下了兵權,他們行走于三千界,踏足無人之境……只為尋找娘親散落的神魂。”可不管怎么說,那也是他的親祖父,如今被東君這般戲弄,他心里實在有些不是滋味兒。
娘親本是神太子,其神魂碎片所蘊含的龍氣,即便是普通仙人也無法承受。最后娘親轉世為人,還得是祖父祖母親自出手相助。
若是被東君玩脫了,把祖父提前送回神界歸位,那誰又能和祖母一起孕育娘親呢?!
娘親可就危險了。
陵蒼·戎戰:“……孫子!”
東君瞧著神似愛徒的阿嗣,那生氣又無可奈何的模樣,竟與愛徒如出一轍。東君眉眼微微一沉,說了句“罷了”,隨即將小蓮花玉墜丟給阿嗣,而后連人帶車瞬間消失在了原地。幾位神侍朝著阿嗣施了施禮,頃刻間便化作風云消散了。
神焱躬身行了個禮,也急忙追著東君而去。
阿嗣給向如云和戎戰解了毒,又想起那修補命簿的事兒……不禁感慨道:“真是造孽啊!”本殿那些個不懂事的長輩,真想死一趟,換了兄長來才好。
瞧著楚藍似乎要蘇醒的樣子,阿嗣收起了躺椅。于是,三人整整齊齊地在地上躺成一排。
只不過,有所不同的是,楚藍身下墊著阿嗣的外袍,而另外兩人則只能躺在泥水里。
“您醒了?”
楚藍的視線在那點點火星上逐漸聚焦,便瞧見一位金尊玉貴的小少爺正架著魚在烤。他微微低著頭,嘴角帶著一抹笑意,青澀的五官已初顯幾分絕色,那雙眼睛里透著慈悲與溫柔。他手法嫻熟老練,不一會兒,魚香四溢,饞得楚藍空腹直鬧騰。
“是你!”那個在護國寺見過的小神龍。
他還是十年前的模樣,容貌未改,聲音也未變!
阿嗣搖了搖頭,他雖與兄長是同胞雙生,但兄長繼承了娘親的血脈,是一條通體銀白的龍。而他紫珦嗣卻不同,母親是白龍,生父是天吳,他既不似父親,也不似母親——他是一條紫龍,在三千界中獨一無二。自出生起,他的額間便帶著血色印記,似墮神而非墮神,仙神們都傳言他是神魔結合而生的不祥之物。
后來,身為武神的祖母為此提著劍劈開了好幾位嚼舌根的仙家洞府,從那以后,便無人敢再提起此事。
再后來,他不愿在人前顯露真身,久而久之,便慢慢被人忘卻了。
“那……”為何會一模一樣。
這時,又聽到少女腹中傳來一陣“咕嚕咕嚕”的聲音。
餓了!
阿嗣將烤好的魚遞了過去,輕聲說道:“小心燙。”
“謝謝公子!”
“喚我阿嗣就好。”
他心想,等此事了結之后,得給尊駕安排些事情做,免得他閑著沒事就跑到凡間來攪和祖父母的歷劫。或許可以找洛河神女幫忙,仙、神兩界誰人不知洛河神女癡迷司武主神,賣她一個人情,簡直是一舉兩得。
“這是東君送您的新婚賀禮。”
他將那枚玉墜交給了她。
楚藍接過玉墜,她與東君一見如故,不僅有著朋友之誼,更有半載的師徒情分。此前,皇上曾說:“東君去了大臻,人在東海,怕是趕不回來參加她二人的成婚之喜了。”
沒想到他還記得給自己準備禮物。
到底是少女心性,收到禮物,即便不是什么貴重之物,也格外歡喜,至少這證明自己一直被人掛念著。
這枚水滴形的玉墜,里面雕刻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蓮花。細細端詳,便能瞧見每一片花瓣上那血色的經絡,仿佛有生命一般,栩栩如生。
她心中暗想:大概是自己瘋了,“看個墜子都能感覺到格外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