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州卿家,雖不是世家大族,也非窮苦百姓,上幾輩子小官小吏,至卿俊臣父親,已經做到知府。
十年前,卿俊臣和卿弱弱,父母慈愛,姐弟相親,他們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原以為會永遠那樣,然后長大成人,女就擇個門當戶對的才俊嫁了,男就選個門當戶對的閨秀娶了,平淡平凡,一世平安。
天有不測風云,某天卿俊臣父親突然徹夜未歸,然后是幾日幾夜未歸,家人慌了,各處尋找,不見蹤跡,逢人就問,有人看見卿父曾經與其下屬官吏徐文賢在一起,卿家人去問徐文賢,他卻矢口否認。
只等數月后,卿父活不見人死不見尸,家人為其立了衣冠冢,而徐文賢走馬上任,成為新一任知府,卿家人也終于明白,卿父,差不多是給其暗害。
不僅如此,徐文賢上任后,上綱上線,羅列出很多卿父的罪名,卿府被查封,卿母氣絕身亡,卿弱弱以弱柳之軀,埋葬了母親,她怕徐文賢會斬草除根,然后帶著弟弟遠走他鄉避禍,不料中途姐弟二人失散,她為了活命淪落風塵,再見面時,卿俊臣成了諜人。
可姐弟二人時刻沒有忘記父仇未報,卿俊臣也幾次去往豐州伺機殺徐文賢報仇,可沒能成功,但聽說卿弱弱與人交易,殺張懷安,對方幫他殺徐文賢。
卿俊臣一方面責怪姐姐:“徐文賢一個知府尚且難除掉,張懷安可是堂堂的文德殿大學士,是皇上跟前的寵臣,他若非有能力,皇上何必重用他,姐姐好糊涂,那個跟姐姐做交易的人,是誰?”
卿弱弱也知道自己魯莽了,可她自然有她的理由:“我不想錯過時機,至于那人,他不肯告訴我姓名,也沒露出真容?!?p> 卿俊臣哭笑不得:“你對他一無所知,就答應了這場交易?”
卿弱弱神色肅然:“我雖然不知其名諱,不知其容顏,但我感覺得出,他絕非凡人,他身上有股迫人的貴氣?!?p> 以姐姐的聰慧,以姐姐的閱歷,這個,卿俊臣沒有反對,可是對方不肯據實相告,卿俊臣還是覺著不宜合作,于是勸姐姐:“以后你就留在家中不許外出,詩會上鬧出那么大的動靜,那張懷安也不會善罷甘休,你會很危險?!?p> 卿弱弱也知道,即便行刺成功,也是以己之命換來父仇得報,橫豎自己已是腌臜不堪之身,死就死吧,今番失敗,京城必然會掀起風浪,內閣大臣遇刺,皇帝也不會坐視不理,她也決定深居簡出,保全性命,以待日后,忽然想起云狐,秀眉輕挑,眼露寒光:“你可知道是誰破壞了咱們的好事?”
卿俊臣茫然:“我當時并不在場?!?p> 卿弱弱冷笑下:“就是你身邊那個眉清目秀的少年。”
卿俊臣脫口而出:“十五師妹!”
卿弱弱不禁怒沖頭頂:“是諜門的人?她竟然阻撓我殺張懷安,真是可惡,我不會放過她?!?p> 卿俊臣忙道:“師妹并不認識姐姐,她怎知你是我的家人呢,不知者無罪,再說,她那個人,你可斗不過。”
說了半天口渴,卿弱弱正欲端杯喝茶,忽而笑的耐人尋味:“出雙入對,你們該不會……”
卿俊臣猝不及防,紅著臉解釋:“我們就是師兄師妹,參加詩會也是為了查案,沒有別的想法,是姐姐你多想了。”
卿弱弱笑著抿口茶:“行了,欲蓋彌彰,喜歡人家就是喜歡,為何不敢說呢。”
卿俊臣愈發急了,紅到脖子根,轉而悵然一嘆:“我和她之間,橫著一個大師兄,還橫著師……”
話音戛然而止。
卿弱弱痛心的看著弟弟,連她自己眼眶也濕了,柔聲勸慰:“無法達到的事,權且不想罷,哦,對了,你們此次進京查什么案子?”
按規矩,即便是再親近的人,也不得透漏一點點的,卿俊臣于是道:“姐姐見諒,不能說?!?p> 卿弱弱莞爾一笑:“我省得?!?p> 沒有逼問,但對于云狐,卻仍舊耿耿于懷,畢竟是云狐壞了她的好事,不過女扮男裝到如此出神入化的程度,她感慨道:“你那個師妹好生了得,扮男人很像么,我聽說,當年韋家小姐韋蓮碧就經常女扮男裝去參加什么詩會呢。”
諜人的敏銳,卿俊臣馬上問:“哪個韋小姐?”
卿弱弱用杯蓋慢慢的拂著茶水:“還能有誰,就是當今韋太妃嘍,當年韋太妃喜詩詞好書畫,女扮男裝參加詩會,與眾多男人斗詩經常拔得頭籌呢,也因此深得先帝寵愛,她不過一個六品官的女兒,最后竟晉到貴妃,所以,誰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卿俊臣濃眉緊鎖,低頭思忖,最后心底豁然開朗,起身道:“姐姐保重,我該回去?!?p> 說完拔腿就走,卿弱弱喊他:“姐姐還有話說呢……”
卿俊臣頭也不回:“我再回來。”
出了家門上了馬,一口氣跑回分舵,剛好云狐也在呢,正與師父岳青峰和幾位師兄師姐在研究屈家的案子,卿俊臣尋了個特別的理由,將云狐誆到自己房中,彼此剛落座,他就難以抑制的歡喜道:“師妹,有眉目?!?p> 云狐也知道他是為了案子,愣愣的看著他:“有眉目你為何不當著諸位師兄師姐和師父說呢,特特把我叫過來,別人還以為我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呢?!?p> 本是戲謔之言,可一語戳中卿俊臣的隱私,瞬間紅了臉,想私下里告訴你,還不是因為此案子是你負責的,還不是想把這份功勞讓給你,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心中嘀咕著,嘴上趕著解釋:“我怕查到的線索無憑無據,給別人笑話?!?p> 這位師兄也是迂腐的要命,線索線索,誰說一定是鐵證呢,云狐更急于知道他查出了什么,于是問:“是屈二郎的?”
卿俊臣點頭:“多年前,京城有位韋小姐,經常女扮男裝以詩會友……”
話到此處,他故意一個悠長的停頓。
須臾,云狐瞪大了眼睛:“韋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