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月山地形復雜,不過周中跟隨著梁將軍征戰沙場,走過大大小小沒有地圖指示的荒野僻靜之處,自然曉得如何尋找野外生存和聽聲辨位之術。
眾人把馬車留存在山腳那戶人家,背了些物品干糧,跟隨周中步行進了山。
起初小冠還嘰嘰喳喳地與梁泠說話閑聊,隨著路程的逐漸深入,所有人都疲憊不已,小冠這活潑的丫頭也不再多說。
前幾日才下過雨的山間霧氣濃郁,小路濕滑泥濘,越是向著大山深處走,山間的樹木越是遮天蔽日。
趙瑯忍不住詢問周中:“周大哥,往里走這么久也不見人煙,這個方向是對的嗎?”
周中回道:“你瞧這山勢東緩西陡,東面樹木茂盛而不見鳥獸蹤影,周邊植物亦沒有劇毒之物,想來除了人為驅趕并沒有其他緣由。只不過……”
譚弗彥問:“只不過什么?”
“只不過我總覺得這一方過于安靜了,別說飛禽走獸,連蟲鳴都沒有聽到。”
此話一出,氣氛瞬間凝固。
是啊,自從入了大月山,差不多過了一個多時辰。期間除了六人偶爾的說話聲,大家都沒有聽到其他動物的聲響,現在想來不免有點發冷。
“不,不會是有什么山神之類的吧?不歡迎我們進入?”小冠裹緊了自己的衣衫,覺得有點冷。
梁泠敲了她一記:“瞎說什么?”
譚弗彥突然停下腳步,指著一處說:“你們看。”
眾人循聲望去,但見一顆樹的枝椏上系著一枚繩結。譚弗彥補充道:“我之前覺得不大對勁,就把那繩結系在樹枝上,那是半個時辰之前的事了。”
周中下意識否認:“不可能,我們絕對沒有在同一處地方打轉。我行路這么多年,從來不會認錯路。”
他語氣篤定,帶著些許不滿。
眾人心里不知作何感受,但是大多偏向了譚弗彥一方。畢竟那繩結還明晃晃地掛在樹枝上,做不得假。
梁泠出聲勸和:“周大哥,不是我們不信任你,只是這大月山太過古怪。我們腳程不慢,怎的就走不出山也遇不到人?或許是那楊家村的人在山中設下了迷魂陣,讓來的人迷失方向,不自覺的陷進去?”
她說的有理,周中也不是蠻橫無腦之徒,和緩了神色附和:“郡主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幾人面面相覷,這迷魂陣說難不難,說簡單倒也不是容易解開。如果有人識得這種陣法,解開自然不在話下,不過現下六人顯然都是門外漢,一竅不通。
趙瑯氣的錘了身旁的樹一拳:“什么楊家圣手?我看是鬼鬼祟祟見不得人的巫術!”
譚弗彥剛想說什么,忽然從前方密林中飛出一支竹箭,直沖著趙瑯面門而來。
譚弗彥來不及說話,雙手把趙瑯從那竹箭的射程軌道推出去,趙瑯猝不及防摔倒一旁。
偏他倒霉,腳底踩了一處滾石,石頭經不起人的重量,順著坡道就滾了下去。趙瑯踩空,自己也順著石頭掉了下去。
“啊……”
眾人大驚,急忙上前查看。
下方是一處小懸崖,并無樹木遮掩,站在上方很容易就能辨別出崖底的一切事物,趙瑯的身影卻消失的干干凈凈。
梁泠喃喃自語:“怎么可能?!”
譚弗彥一個箭步就要下去一探究竟,被梁放拉住:“你使不出輕功,還是我先去探個明白。”
譚弗彥的眉頭緊緊蹙起,他知道自己幫不上忙反而會拖后腿,可是親眼目睹趙瑯跌下去還是有些沖動。
梁泠卻把眼光投向前方:“等等,恐怕這是一個陷阱。”
譚弗彥理智回神:“你是說,前面有人搞鬼?”
二人對視一眼,瞬間明白對方心中所想。
“我們去看看。”
梁泠帶頭,譚弗彥與她并肩而行,一行人放慢腳步走了不到半柱香,譚弗彥一把拉住梁泠。
“別動。”
梁泠也看清了自己腳腕前方的細繩,不由得倒吸一口涼氣。
小冠不明所以,前面兩個人突然停下她也收不住腳,一下子撞上了梁泠。
梁泠在慣性的作用下也向前一步,也就是撞上了那根線。
“嗖!”
從左右兩個方向同時飛出來三支竹制長矛,譚弗彥推開小冠,抱著梁泠臥倒在地。
后面的周中梁放上前用刀劍隔開長矛,譚弗彥還是被竹子的尖端劃破了右手臂,留下一道不深但極長的傷口。
梁泠連忙上前查看,替譚弗彥包扎。
“抱歉,是我疏忽。”
“不要緊。”
周中看看梁泠,又看看譚弗彥,“咳咳!”
“小冠,你去給譚公子包扎。”
他低聲說道,眼神示意。
小冠“哦”了一聲,替譚弗彥包扎好傷口。
梁放的余光掃到了一個閃躲的背影,他大喝了一聲:“誰在哪里?”就沖出去追趕。
周中聞聲也追了出去,小冠一下子跳起來,扯動了包扎的布條,譚弗彥悶哼一聲。
他舊傷未愈,新傷又被這般對待,當下也是疼痛難忍。
梁泠嗔怪小冠:“毛毛躁躁的,你還不放心周大哥他們嗎?”
然后她又接過包扎的布條,仔仔細細給譚弗彥的手臂包好。
“我看傷口血跡不見異樣,應該是沒有涂抹毒藥。”
譚弗彥贊同:“我也未感覺出不妥。”
梁泠脫口而出:“你都快被包成個大粽子了,還沒覺得不妥……啊……”
一個不小心,把心里話說出來了。
譚弗彥也微微驚訝,接著嘆到:“難得,郡主還保留著天不怕地不怕的梁小五的模樣。”
梁泠在師門排第五,師父總是念她小五,但是自從師父離世,便再無旁人喚她一聲“小五”。
梁泠有些難過,又有些感慨:“你……”還記得……
周中爽朗的聲音透過層層樹蔭傳來:“郡主!抓到了!”
他很快到了三人面前,右手拎著一個七八歲的小童,小童歪歪扭扭地掙扎,被他一只手抓得牢靠。
梁放跟著他們,也一同回來。
“你就是那個設機關的人?”
梁泠走到小童面前,周中放下小童,他剛要逃跑就被梁放定住穴道,只留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
這孩子生的可愛,只是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似乎是被樹枝刮破的。他臉上灰蒙蒙的,一塊兒臟一塊兒干凈。
梁泠掏出手帕,用水壺的水沾濕擦了擦他臉蛋,不一會兒一張白凈漂亮的小孩面孔就顯現出來。
小童盯著她手里的水壺,眼睛一動不動。
梁泠心領神會:“想喝?”
小童眨眨眼。
梁泠問:“我們不會傷害你,給你喝你跑不跑了?”
小童眨一下眼睛。
還是個機靈鬼。
梁泠解開他的穴道,遞給他水壺。
小童接過,仰頭一口氣咕嘟咕嘟喝了個痛快。
譚弗彥走過來,他有點害怕地向著梁泠那邊縮了縮。
梁泠伸手止住譚弗彥,拉過小童,細聲慢語地問話:“他們都不是壞人,是跟我一起來求藥的。你是誰?怎么一個人在這里?”
小童看著梁泠,又看了看在場的人,突然就撲向梁泠,抱著她哭喊:“沒了,都沒了,只剩我一個了!”
梁泠猝不及防摟抱著小童,右手輕輕撫摸他的背以示安慰。
“什么沒了?”
“楊家村,全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