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菁足足昏迷了一天，才悠悠轉醒。
她依稀記得失去記憶前的事，是一位姑娘帶著她跳了湖。不過她現在又在哪里呢？
全身酸痛不已，不過她卻是能夠自主地舉起手臂。眼前的屋子與她之前的黑屋和那間華麗的屋子不同，擺設講究但不鋪張，透著一股舒服的感覺。
迷惑間，一個丫鬟模樣的姑娘走了進來，她看見雪菁清醒十分高興，連忙讓跟著她的丫頭去叫人。她自己則走近床頭，問道：“楊姑娘什么時候清醒的？可有不適？”
雪菁搖搖頭，嗓子發不出聲音。
丫鬟明了，給她倒了一杯水。雪菁被她扶起靠在床頭，連喝了三杯水，才嘶啞著開口：“這里是哪里？”
“這里是裴公子在建州的宅邸。”
裴公子？他又是什么人？
雪菁覺得可能是自己腦子進了水，還沒清醒。
很快她就看見了熟人，親弟弟楊秦艽一路跑著進了屋子，“阿姐！”他撲倒在床前。
雪菁眼眶一下子就濕潤了，她伸出手抱住弟弟，姐弟二人相擁而泣。
楊秦艽身后跟著的幾人相視，退出房間給他們一個坦白和獨立的空間。
不出預料，沒多會兒壓抑的哭泣聲從房內傳來，嗚嗚咽咽，聽著都覺得難受。
趙瑯遲疑著看向梁泠，說道：“不知道這么做是不是對的，或許不應該直接跟她講？”
梁泠搖頭：“早晚都要知道的，我想她也想知道真相。”
兩人都沉默下來。
一名丫鬟走來，對著趙瑯說道：“公子有請。”
趙瑯看向梁泠，后者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他才隨著丫鬟離開。
丫鬟引著趙瑯走過彎折的回廊，走進一間院落。
趙瑯敲門而入。
這是一間書房，裴霆凡正和趙蘭珩面對面坐著，似乎是在談事情。
裴霆凡看見趙瑯，邀他一同落座。
丫鬟聽見他的召喚的聲音，有條不紊地給趙瑯置座斟茶，又安靜地退了下去。
趙瑯在這裴園呆了一天多，早就知道裴霆凡的身份，因此不免對趙蘭珩的身份也有了些許猜測。
他觀裴霆凡對趙蘭珩，有朋友之間的親密，也帶著一絲敬意。
他索性大大方方開口：“不知王兄與裴兄請我前來有何事？”
趙蘭珩聽出來他的語氣并不是很好，還在“王兄”二字上面加重了讀音，不禁失笑。
“我當趙兄不拘小節，沒想到你還是個心細如發的人呢。”
趙瑯瞪大雙眼：“你果真是那個云中世子？！”
趙蘭珩點頭，補充道：“論尊卑要稱呼您一聲六殿下，論輩分你還要叫我一聲堂弟。”
趙瑯沒想到自己的身份早就被對方識破，有些赧然：“莫非你一開始就知道我的身份？”
趙蘭珩道：“是也不是。最初見到你的時候，只知道你被那群人追殺。但是當我看見你的臉，有了幾分懷疑，再一聽你的名諱，就更加確定了。”
趙瑯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嘟囔道：“我的臉？”
裴霆凡在一旁說道：“六殿下怕是忘了，你的眼睛……”
趙瑯這才想起來，苦笑道：“我竟然忘了，我這雙暗處就變色的眼睛。”
六殿下趙瑯，母親是回紇部落公主，回紇最漂亮的美人有一雙墨綠的眼眸，也過給了自己的兒子。
趙瑯從小就知道自己的這雙眼睛白日里與常人無異，但在月光的照映下就會隱隱變成與母親一樣的墨綠顏色，沒想到倒是因為這個被直接認出。
趙蘭珩微微挑眉，笑道：“也許這就是命中注定。”
趙瑯嘆了口氣，拿起茶杯飲了幾口，方才問道：“你們叫我來到底有什么事？”
裴霆凡看了看趙蘭珩，遞給趙瑯一封信。趙瑯接過來，把信紙抽出來，剛瞧上一眼就驚訝不已：“什么？張廷易調動軍隊私自與北胡開戰？”
“確切的說，他只是放出消息試探，并未付諸行動。”
“試探誰？”
趙蘭珩把扇子攤開，上面題著一句詩：“平明拂劍朝天去，薄暮垂鞭醉酒歸。”
趙瑯稍加思索，恍然大悟。此詩句是前朝人創作，用來贊揚駐守平陽關的武將薛明的詩句。平陽關如今守將是薛明的后人，薛世嘉。
趙瑯疑惑道：“你們是如何得知張廷易的行動的？”
北境與云中雖然在地理位置上接壤，但二者互不干涉，云中郡富庶安樂，北境因為外敵時常金戈鐵馬，兩方來往并不密切。這個情報如此迅速，難道云中暗中一直監視著北境？
裴霆凡笑道：“六殿下莫多慮，我舅父是建州商人，做的是與業城方面的生意。他說這個消息在業城并不是什么機密，不過北境人視軍隊調度為平常事，每月都有幾次，因此沒什么人關注。”
趙蘭珩補充道：“平陽那里的人不屬于他管轄，這件事沒什么人知曉，所以如果不能上達天聽的話，怕是來不及阻止他進一步。”
趙瑯明白過來，他知道這是這二位要借自己的口向父皇稟報。
北境現在并未實現真正的權力合一，如果其他勢力聯合起來，張廷易手里的兵甚至不足以抗衡。因此自他上任都統以來，著力實現北境的鐵腕統治，逐漸合并了一些小的勢力。
不說京城對他的作為作何評價，單單云中就不安。
云中與北境的地域相當于整個國家的四分之一，北境的大動作若是引起圣上不滿，導致削藩降爵，云中無疑是首當其沖。退一步說，若是北境實現一統，首先對付的，必然是臨近的云中。云中物產豐饒但軍事不及北境，所以云中無論如何不能放任北境獨大而不管，而圣上則對北境不怎么理會，不是沒有借此牽制云中的意思。
按照趙瑯的立場，他是可管可不管的，不過他還是多問了一句：“你說平陽不歸張廷易，那是誰的？”
裴霆凡回道：“倒是沒有確切的證據，有可能是薛世嘉自己管轄，也有可能……是梁家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