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宇認為她的話頗有道理。
這樣干巴巴一問一答的方式確實比較難發現問題。
可他一想到第一場戲就NG三十次,心不由沉了下來。
楊雪見他眉宇間有難掩的黯然之色,知道他心里并不好受,但這場戲非常具有代表性。
看似普通的久別重逢,實則感情表達復雜,奠定趙學誠這個人物形象是否能立得起來,十分考驗演員的功力。
此時,林飛宇已沿著房內的墻邊走,速度不快不慢,走了幾步停了下來,對著空氣面無表情地敲了一下門。
楊雪微皺了一下眉頭。
林飛宇停頓三秒,再做出敲了兩下門的動作。
楊雪走到林飛宇面前,半空中做出扭開門的動作,向他露出笑臉:“你回來啦!”
林飛宇表情木然地看著她。
“快進來!”楊雪一邊走向前一邊說,“我們倆多久沒見?”
林飛宇跟在她身后。
楊雪背著手,轉過身,邁著輕快的步伐倒著走:“好像有四年了。”
林飛宇神情淡然地說:“四年六個月。”
楊雪做了一個“停止”手勢:“停!”
林飛宇微怔,想不到她這么快就喊停。
“這場戲你只有一句臺詞,你想要詮釋好這個角色主要靠神態和肢體語言。”
楊雪停頓了一下,說:“首先從肢體語言來講,你走路的速度還要放慢些。你可以想象一下,他為了拍一張好看的照片,他能耐下心守候一夜,等待花開最燦爛,捕捉最美的那一刻,可以側面反映他是一個不急不躁、有耐心、慢性子的人。”
根據她的陳述,他嘗試著想象……
楊雪走到門前,轉身對他說:“剛才你是面無表情地敲門,為什么是面無表情?而且要立刻敲門?”
林飛宇解釋道:“他性格內向,表面情緒應該波動不大,加上想見唐敏心切。”
“他是性格內向,但不是面癱。”
她一針見血的點評刺痛他的心。
楊雪察覺到他微妙的情緒變化,裝作毫無察覺的樣子繼續說:“原著里作者對趙學誠這個角色有大量的心理描寫。趙學誠雖然性格內向,但內心世界十分豐富,敏感又細膩。他對唐敏的喜歡是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暗潮洶涌。”
見他微皺了一下眉頭,楊雪斟酌了一下詞句:“趙學誠雖想見唐敏,但對他來說,多年不見的緣故,在趙學誠心里唐敏已變成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唐敏還記掛他這位青梅竹馬嗎?他們還能像以前那樣相處嗎?連他自己都不太清楚,可心依然想見她,你覺得心情變化會怎樣?”
林飛宇說:“緊張、忐忑不安、期待。”
楊雪再次問道:“你重新想象一下,他現在站在門口會怎樣?會立刻敲門嗎?”
“不會,他會猶豫徘徊。”
楊雪輕聲引導他:“你現在嘗試在腦海里想象這個場景,你作為趙學誠走出了電梯,手拉著拉桿箱緩慢地走,去感受他的心理活動,去想象身上的動作,面部的神態……”
林飛宇閉上眼睛,腦海浮現畫面:他走出電梯,手拉著拉桿箱,步伐緩慢地走著,四周環顧,尋找門牌號。走到唐敏家門前時,他咽了一下唾沫,手不由愣在半空,卻不敢敲。
他忽然不知道怎樣去面對許久不見的唐敏。雖然他們是青梅竹馬,他也想快點看見她,但許久不見的緣故和太多不能確定的因素,讓他感到緊張,忐忑不安。
他稍微整理一下頭發和衣領,挺直身板,也清了一下嗓子,做了三個深呼吸,伸手敲門……
林飛宇緩緩地睜開眼睛,嘴角輕揚。
楊雪輕笑道:“你是不是想好怎么演了嗎?”
她的分析和引導,讓他的表演思路變得清晰。
林飛宇點點頭,想了一下,好奇地問:“我記得小說里是沒有敲門前的心理活動描寫,你怎么知道這么多?”
“是想象力吧。”楊雪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平時閑暇時間,我會寫小說,在寫小說的過程中,我會根據人物性格,結合故事情節發展,去想象他們的內心活動、神態和動作變化,再通過文字表達出來。我也比較了解趙學誠人物性格,就通過這個方法推測他的心理活動。”
林飛宇略帶吃驚地看著楊雪:“你還會寫小說?”
楊雪垂下眼眸,低聲說:“會寫和喜歡寫是兩碼事。”
“小說名叫什么?在哪里發表?我也想看。”
楊雪神色赧然:“我的小說還在創作中,沒有發表出來,也不知道能不能完成,發表出來估計也沒什么人會看,寫小說也沒什么厲害,也分好看和不好看,像我這種大多數是淪為撲街的作者。”
“你對自己沒有信心?”見她面露難色,林飛宇沉吟一下,轉而問道,“你為什么會喜歡寫小說?”
“我也說不出來具體什么原因,有時看到一些事,一些人會受到觸動聯想出一個場景或者會冒出一個靈感可以寫成一個有趣的故事,還有寫過程中,有時原本預想好劇情,寫著寫著腦海會迸發新的靈感,那種感覺會特別棒!就好像意料之外的驚喜。”
林飛宇看到她的眼睛漸漸地明亮起來,他嘴角跟著上揚:“這是你喜歡做的事,喜歡就繼續寫下去。”
楊雪有點懵,抬眼望著他。
“我想當你小說第一個讀者,我覺得你的小說會很好看。”她看到他的眼睛真誠而溫柔,不像說謊。
從小到大沒有人鼓勵過她寫小說,沒有人真正相信她會寫出好看的小說,甚至有時也會自我懷疑,自己到底是否適合寫小說。
她想過放棄,由于心中的執拗,一直斷斷續續地寫。
他的話讓她心里有一股暖流在流淌。
她有些害羞,低頭淺笑。
他的心不由蕩起一片漣漪,她的笑容很有感染力,讓人如沐春風。
恍然間,楊雪察覺他們倆之間氣氛不對勁,他看著自己的眼神逐漸變得熾熱。
楊雪后退兩步,與他保持距離。
想到他剛剛的眼神,楊雪腦海里靈光一閃,猛然冒出一個念頭,拍了一個響亮的拍掌:“我想到了!你可以用眼神詮釋趙學誠豐富的內心情感,你天生有這方面的優勢。”
林飛宇的不相信寫在臉上。
“你有一雙會說話的眼睛。”
“你是在安慰我,眼睛真會說話,不會被你說面癱。”林飛宇不以為然地說。
楊雪雙手抱臂,嗔怪道:“我說真話你卻不相信,你那是沒有用對地方。”
“沒有用對地方?”
“是啊!你有時看到漂亮女孩就會去放電,你的眼神時而深情款款,時而溫柔似水。你肯把這種心思用在演戲上,就是發揮所長。”
“你胡說!我什么時候對其他女孩亂放電。”被她無中生有地污蔑,一股火氣涌上他心頭。
“我親眼所見!”楊雪指了指自己眼睛,理直氣壯地說,“你連我都不放過,幸好我定力足,沒有被你迷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