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的下午，第八區聯校如期舉行分班儀式。

　　大禮堂的中央，并排放著幾張桌子，幾位老師齊刷刷地坐著，作為本次分班的主審官。每個同學進來后，就要表述自己的志愿，經過老師的審核，便會被分配到相應的班級，之后，助手老師便會拉開沉重的大門，招呼下一個孩子進來。

　　輪到自己的時候，仇途明顯感覺到周遭的氛圍比較異樣，畢竟他這種身份極具爭議的人，那些大家族的孩子都是拿來當笑話看的。

　　走進大禮堂后，仇途依然直視前方，讓視線越過所有的障礙。

　　“志愿。”其中一位審核老師發話。

　　“武修。”遵守和文家的約定，仇途毫不猶豫地做出了選擇。

　　老師從電腦上調出了資料，然后朝他投來了異樣的眼光：“可你父親是個科學家。”

　　仇途不說話，也不打算做任何解釋。

　　“我們希望你再好好考慮一下，這關系到你的前途和未來。”

　　“我就選武修。”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

　　仇途當然知道，但又能怎么樣呢？他根本就沒有選擇的權力。“學校既然讓我們填志愿，不就是要尊重學生自己的想法嗎？”他看著這些老師，再一次強調：“學武修，這就是我的志愿。”

　　“正因為是學校，我們才要對你的發展有所考慮，去讀科學班，以后去接你家長的班，是對你最好的選擇，你的機會，多少人求而不得，你最好珍惜。”

　　仇途不知道，為什么連填志愿那么簡單的事情，都能被整得那么困難。

　　“我又沒有家長，選什么重要嗎？”說出這話時，仇途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可他的心就像墮入了無盡的深淵，每一次呼吸都變得無比沉重。

　　非得這樣的狠話，才能讓這些老師退步。他們面面相覷，然后把決定權交到了兩位武修班老師的手里。

　　“那就來我們班吧。”沉默片刻，武修一班的王老師開口了，“想學，就給你機會。”

　　終于接到了志愿表，仇途依然不覺得松口氣，他在表格里依次寫下自己的信息，寫下選擇志愿的理由，他緊緊地捏著筆頭，每個字都寫得“奇丑無比”，可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表情，有的只是蒼白，白得就像這張紙一樣。

　　他已經不知道自己在寫什么了。

　　推開大禮堂的門時，仇途瞧見了大家躲閃的眼神。

　　“借過。”仇途從人群中間擠了出去，好不容易脫離了人海，還沒走出去幾步，突然就有人叫住了他。

　　“喂，過來。”說話的是文若博，二掌門家的公子，他戴著一副金屬框眼鏡，鏡片厚得都快掉下來了，但因為他在科學方面很有天賦，很受上一輩寵溺，在文家可謂是呼風喚雨。

　　“你那天去我們那兒干什么？”文若博問。

　　文若博的語氣有些囂張，仇途不是很想理他，正準備走，文若博卻直接攔在了他身前。

　　“你是不是和我大伯的死有關？”文若博直接擺出一副質問的姿態，“否則我爸為什么要把你藏起來？”

　　就算仇途不怕文若博，但對于他爹還是有所忌憚的，他趕忙看了看四周，確定沒有人注意他們，這才壓低聲音道：“沒有，我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么。”

　　“騙子！”文若博口中向來都不留情，“你就跟你爹一樣，虛偽至極。”

　　又拿“爹”說事，仇途壓抑著怒火，惡狠狠地瞪住他：“文少爺，看不慣我你就離我遠一些，你不嫌煩嗎？”

　　就仇途這樣的，偶爾呲個牙，文若博根本不會放在眼里，他毫不示弱，咄咄逼問道：“文家警告過你不要去，你為什么還去？”

　　“問你爹去。”

　　文若博嘲諷道：“要你解釋自己的行為，我還得求你是吧？”

　　仇途嗤鼻一笑，也嘲諷道：“少爺放心，以后你求我，我也不會再去了。”仇途說罷，一把將文若博推開，快步離開了。

　　大多數日子里，仇途放學后都不會急著回家。

　　學校西面，大概四五個街區外，有一片一公里寬的無人區。這片無人區橫跨了整個第八區，形成了本區一道非常奇特的景觀——東面是少數知識分子或武修者的高級生活區，而西面則是破爛不堪的貧民聚居區。結果，明明相隔不過一公里，東西側的方方面面卻天差地別，無人區儼然成了一條意義特殊的“分界線”。

　　無人區并非不可以通過，但真正跨越這條界限，卻是難上加難的事情。

　　聽說，最早的時候，大家都是住在西面的，隨著人類科技的進步，西區污染越來越嚴重，東部才作為“新家園”被開發出來，從那時起，一批佼佼者便脫穎而出，他們從西邊遷移到了東邊，經歷了三個世紀的發展，逐漸整合為少數幾個龐大的家族，今天，這樣的遷移已經處于停滯狀態，幾乎不可能發生了。

　　可仇途的爺爺，那個瘋狂的知識分子，還是在物質和資源都無比匱乏的情況下，從西邊來到了東邊，正是那之后，他才有幸娶了文家的大小姐，和文家搭上了關系。

　　不管再如何渲染這段“佳話”，那都是遙遠的事了，現在的仇途疲于應付這一切——沒有了家族庇護，離開東區只是時間問題。

　　仇途知道，貧民區里，有一個混亂的集市。那個集市沒有名字，老一輩都管它叫“草市”，大概是“草根市場”的意思吧。不過，那里確實受到貧困老百姓的歡迎，里面可以以很低的價格淘到各種意想不到的“神器”，上到高級零件組配或改裝的特殊武器，下到刀槍劍戟斧鉞鉤叉，甚至幾百年前的古符古劍、古夏人修煉仙丹的丹爐、各種妖獸的皮和骨等等，很多東西都是市面上買不到的。聽說，只有那些常年摸爬滾打的人才能摸清楚里面的道道，那些不懂規矩的，可能連貨都見不到。

　　原本，像仇途他們這樣的聯校生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以這些大家族的經濟能力，他們完全可以去東區的商店里買高檔奢侈貨，像草根市場這種地方，他們根本想都不會想。

　　進入草市前，仇途收起了身上的校服。這種頗具身份象征意義的東西，在貧民區顯得格外扎眼，仇途無意惹不痛快，所以每次都會留心脫下來。

　　進到草市后，這里面的通道非常擁擠，因為路三分之二的面積都被雜物占據了，雙向通行比較困難。通道兩側，用各種廢料搭起來的窩棚鱗次櫛比，里面堆滿了各式各樣的雜物，一點兒做生意的樣子有沒有，用廢品攤來形容倒是更貼切些。

　　這里的鋪子千奇百怪，例如有賣妖眼的鋪子。仇途每次經過，都會看到一排排的玻璃瓶，里裝了各式各樣的眼珠子，有的就像玻璃珠一樣，晶瑩剔透，非常漂亮。坊間傳言，吃妖眼會獲得特殊的靈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仇途覺得太惡心，根本不想去嘗試，何況，學校跟他們強調過很多遍，這只是個謠言而已。

　　除此以外，里面還有不少隱藏著的能工巧匠，他們可以任意改裝武器，讓使用者獲得額外的靈力加成，但由于非法改裝武器非常危險，很容易遭到聯邦嚴打，所以，想找到這些匠人非常困難。

　　“別動。”走到一處偏僻的拐角，身后突然傳來了人聲。

　　仇途隱約聽到了槍械的聲音，沒等他確定，他的后腦勺就已經被什么東西抵住了。

　　是槍……

　　“慢慢轉過來。”身后那人說。